粘罕的手如铁钳般抓起案上那只粗陶碗,碗沿还留着前番饮酒的牙痕,马奶酒混着淡淡的膻气,尚带着帐内炭火的余温。
他仰头时,喉结如老树根般滚动,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往下淌,滴在铁锁子甲上,“滴答”
溅起细碎的水花,在甲叶凹处积成小小的酒洼,又被他粗重的呼吸吹得微微晃动。
空碗离唇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帐外——一只苍鹰正斜斜掠过,翅膀扫过帐顶的黑毡,投下的影子在地上一闪,快得像道墨痕。
那鹰盘旋时唳声尖锐,刺破夏末的热浪,倒像是在催他决断。
空酒壶被他随手掼在案角,出“当啷”
一声。
苍鹰振翅而飞,翅膀几乎擦着帐顶的兽骨饰件,翅尖扫起的风带得帐帘微掀,露出鹰爪上还挂着的半只野兔,血珠滴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成白烟。
那鹰盘旋时,目光如炬,正盯着南方宋境的方向,恰似他此刻眼底烧起的火。
“好!”
粘罕忽然低喝一声,声音撞在帐壁上,惊得帐内悬着的铜铃“叮铃”
乱响。
他抓起案上的陶碗——那是只粗陶碗,碗沿还缺了个小口,是他南下伐宋时从宋营缴获的,此刻被他捏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白。
猛地扬手,碗“啪”
地砸在帐内的青石地上,脆响刺破帐内的沉闷,陶片四溅,有的弹到羊毛毯上,沾起几根兽毛;有的撞在铁靴上,出“叮叮”
的轻响,碎瓷片的断口闪着寒光,像极了他此刻的眼神。
“笔墨伺候!”
他对着帐外喊,声音里裹着未散的酒气。
亲卫早捧着砚台进来,那砚是端溪石所制,磨好的松烟墨黑得稠,狼毫笔浸在清水里,笔锋散开如狼尾。
粘罕一把扯过案上的羊皮纸——那是宋廷送来的贡纸,被他嫌软,此刻却正好用来写字。
他左手按住纸角,右手抓起狼毫,在墨砚里狠狠一蘸,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洇出小小的黑点。
“与斡离不共奏陛下”
——这几字写得极快,笔锋如刀,划破纸面时带起细微的“沙沙”
声,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夜。
写到“伐宋”
二字,他忽然加重笔力,狼毫几乎要戳穿羊皮,墨汁顺着笔画的边缘漫开,恰似即将漫过宋境的铁骑。
写完最后一笔,他将笔狠狠掷在案上,笔杆撞翻了砚台,墨汁泼在“太原”
“汴梁”
的位置,把两处地名糊成一团,倒像是被血浸透了。
亲卫刚要上前收拾,粘罕已霍然起身,铁锁子甲上的环扣“哗啦”
作响,腰间的镔铁剑撞在帐柱上,震落几片积尘。
他抓起奏报,羊皮纸的边角被他攥得皱,大步流星掀帘而出——帐外的日头正烈,晒得他的影子缩在脚边,像团燃烧的黑火。
通往金廷大殿的路上,拴着的战马见他过来,都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却目不斜视,铁靴踩在烫的土地上,每一步都陷下半分,留下深深的足印,朝着吴乞买的宫殿走去。
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倒比那苍鹰的翅膀更急,像是要提前掀起一场席卷南朝的风暴。
完颜斡离不踏着滚烫的青砖入宫时,甲叶上的汗渍映着日头,亮得刺眼。
殿内兽炉燃着松脂,烟气混着皮革味,将议事的空气烘得如蒸笼般窒闷。
完颜斡离不掀开门帘,皮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大殿内,完颜吴乞买正用银刀剖开烤得流油的羔羊,案上堆着宋廷送来的绸缎,被他随手用来擦拭刀上的油渍。
斡离不将那卷蜡丸密信的残片“啪”
地拍在案上,信纸上“内应”
二字虽已被火燎得残破,却仍像针般扎眼。
“陛下!”
他声音里裹着草原的烈风,“宋人一面割地赔款,一面用蜡丸招诱我军将领,这般反复无常,不伐何以立威?”
吴乞买银牙猛地错动,咬得羊骨“咔嚓”
作响,油汁顺着嘴角淌下,滴在金狼王袍的玄狐毛上,浸出点点暗色的渍。
他铁掌如钳,猛地抓起案上的密信残片,对着帐外斜射的日光眯起虎目,残纸上“策反”
二字的焦痕在光下扭曲如蛇,仿佛还在吐着信子。
“哼!”
他喉间滚过一声闷笑,指节暴起,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