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七创,抢了匹金兵战马突围时,回望金营中火把如星,无数宋兵尸身被金兵挑在枪尖示众,那惨状直如地狱变相。
他猛抽一鞭,战马踏碎冰河,身后传来完颜干离不的狂笑,混着寒风钻入耳中,竟比身上的箭伤还要刺骨三分。
姚平仲麾下三千死士竟无一生还,唯有他杀开一条血路,身中数箭,血染征袍,拼死冲出重围。
回望金营方向,火把犹自明明灭灭,隐约传来金兵的欢呼与伤兵的呻吟,恰似一曲悲凉的挽歌,在寒空中久久回荡。
消息传入福宁殿时,赵桓正将一盏茶盏摔在金砖上。
那青花瓷片溅到蟠龙柱下,恰如姚平仲劫营败讯般刺得人眼疼。
快!
传李纲进宫!
他扯着明黄御袍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白,殿外内侍尖细的传呼声尚未落尽,已见李纲顶盔贯甲冲了进来,甲叶上还沾着昨夜巡视城头的霜花。
官家,姚将军败了?李纲望见御座前的碎瓷,心中一沉。
赵桓抓起案上的八百里加急塘报,墨迹淋漓处写着三千死士尽没,当下声音颤:李卿带禁军驰援!
若让金军趁势攻城,朕朕便要以身殉国了!
说罢将一枚金镶玉印塞进李纲掌心,那印纽雕的蟠龙正硌着他掌心生疼。
李纲接令时,城外幕天坡已传来金鼓之声。
他不及点齐大军,只率两千神臂弓手疾驰而去,但见坡前尘头大起,完颜干离不的精锐正如潮水般涌来,当先一列金兵持着狼牙棒,棒头铁钉在晨光里闪着寒芒。
列阵!
李纲勒住战马,腰间宝剑出鞘,剑尖直指坡上松林——那里正是他昨夜埋下的伏兵。
转瞬之间,金军已冲到坡下。
李纲猛地挥剑,两千张强弓同时震颤,箭雨如蝗般扑向敌阵。
更有预先掘好的陷马坑突然崩裂,前排金兵连人带马跌入坑中,被坑底尖桩戳得惨叫连连。
完颜干离不没料到宋军还有后招,急令中军变阵,却听坡上梆子响处,滚石檑木齐下,将金军阵列砸得七零八落。
这场恶战从辰时杀到未时,李纲身先士卒,铁甲上溅满了金兵的血污。
当他挥剑砍断金将的马槊时,忽见远处官道上烟尘退去,完颜干离不的皂旗已撤到十里之外。
他拄剑喘息,望着幕天坡下横七竖八的尸身,忽然想起姚平仲昨夜请战时的激昂模样,不由得一声长叹。
战后三日,宋军在幕天坡寻到姚平仲的玄色披风,血染的衣襟上还留着半枚箭镞。
李纲亲自带人搜寻了三日三夜,从汴河冰窟找到黄河故道,却不见人踪。
有人说他身负重伤遁入太行,有人说他月夜渡河北上寻金人复仇,唯有汴京城头的老兵们知道,每当朔风刮过箭楼时,那呜咽声里总似藏着热血将军未竟的呐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