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叩在金砖上:“官家,若听此等怯懦之言,弃祖宗陵寝、万千生民于不顾,一旦车驾南迁,人心即刻土崩,金兵必尾随而至,江南又岂有宁日?”
白时中脸色一沉:“李少卿,你不过掌管礼乐,岂知兵事艰难?金人铁骑纵横北地,号称满万不可敌,我军……”
“我军败在将令不一,败在畏敌如虎!”
李纲霍然抬头,眼中血丝毕现,“若官家肯下明诏,急调四壁守御使,整肃禁军部伍,定启闭城门之规,再命有司登记城中丁壮,登高一呼,必有万千义民响应,荷戈守陴!”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激昂:“黄河虽险,然北岸尚有王荆公部精锐,西军亦必星夜兼程勤王。
只要官家坐镇中枢,我等文武百官同心戮力,固守待援,待各地勤王大军云集,何愁不能对金人背水一战?”
这番话掷地有声,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赵桓怔怔地看着丹陛下那个须皆张的身影,只见他虽官阶不高,此刻却似浑身燃着火光,将满殿的惶惑与怯懦都照得无所遁形。
他想起方才陈良弼说的“守卒逃亡”
,又想起李纲所言的“义民荷戈”
,两种景象在脑中激烈碰撞。
“官家,”
李纲见赵桓不语,又重重叩,额头已磕出血痕,“京师存亡,在此一举!
若官家决意南迁,臣请先斩臣,以谢天下百姓!”
那血痕刺得赵桓心头一颤。
他看着李纲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看白时中等人躲闪的目光,终于将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吐出。
龙目之中,惊惧之色渐退,燃起一丝将信将疑的火苗。
赵桓原本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此刻已攥得指节白,他看着丹墀下那个浑身是胆的青袍官员——平日里掌管郊庙祭祀的文臣,此刻却像一尊握剑的铁像,眼中那股“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的决绝,竟让他心头那股迁都的念头如冰雪般消融。
“李卿……起身吧。”
赵桓的声音仍有些颤,却多了几分决断,他缓缓抬手,指向阶下的兵部侍郎,“传朕旨意:命河北、河东,诸路将领,即刻点齐兵马,着种师道官复原职,和姚平仲星夜率西军拱卫京师,命河北、河东诸州府起民壮,自带三月粮草赴京勤王!”
殿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一缕微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李纲染血的额角,也映亮了殿中百官脸上重新凝聚的神色。
那扇通往南逃之路的殿门,终究在这一声断喝与叩中,暂时闭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