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诏书在袖中烫,李纲叩的血痕在丹陛上蜿蜒,恰似两条毒蛇,正争着噬咬他残存的帝王尊严。
忽然间,他想起幼时读《史记》,读到楚怀王入秦不返时,太傅曾指着书上的朱砂批注说:君者,国之胆也,胆落则国亡。
此时殿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扑在窗棂上,将远处宣德门的轮廓糊成一片惨白。
赵桓慢慢坐回龙椅,听着阶下群臣重新响起的争吵,只觉得那些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他冻僵的耳膜。
他无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藏着枚蜡丸,是昨夜暗哨送来的密报,说太原的王棣还在死守,城头的字旗已被血浸透,却仍在寒风中飘着。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雕纹似乎没那么冰了,那剥落的金漆下,木纹里隐隐透出点暖意,恰似这倾颓王朝最后一丝未灭的血气。
当李纲的额头第三次撞在金砖上时,赵桓听见自己喉咙里出声破碎的呜咽。
他挥开白时中递来的鎏金手炉,炉盖撞在铜鹤香炉上,惊起的香灰落在御案上的《攻守方略》上,将字的宝盖头染成焦黑。
殿外传来禁军换防的甲叶声,那声音混着远处金兵投石机的闷响,像无数把凿子,在他心头一下下凿着亡国之君四个字。
直到李纲的血染红了丹陛前的御路砖,他才颤抖着扶起那具几乎冻僵的身躯,袖中滚落的半块玉镇纸摔在地上,碎成四瓣,恰似这被战火分割的大宋江山。
传传旨。
赵桓的声音撞在殿角的编钟上,出破碎的回音。
他看见白时中嘴角露出笑意,陈良弼忙着整理拂尘,而李纲还伏在地上,后颈的髻散了。
退朝。
改日再议。
赵桓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转身时,腰间玉带钩刮过龙椅的蟠龙雕刻,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殿外的风雪骤然卷紧,将丹陛上的血冰刮得四处飞溅,有块碎冰弹在某位大臣的朝靴上,碎成无数晶亮的屑末,恰似大宋王朝此刻,在金戈铁马之下,分崩离析的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