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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敢当!
赵桓本就心虚,此刻只觉御袍重若千钧,压得他脊梁骨直颤。
他喉咙紧,声音带着哭腔。
童贯见他推拒,眉毛一拧,手掌按在赵桓后心,那股子常年征战的狠劲直透衣料:国事危急,殿下岂可逆天而行?他话音未落,赵桓已如筛糠般抖起来,牙关撞得咯咯响,眼前阵阵黑。
恍惚间只看见御榻上的赵佶半睁着眼。
官家莫要推辞!
李邦彦尖着嗓子喊,笏板磕在金砖上出脆响。
赵桓眼前一黑,只觉皇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将方才摔碎的玉笔洗残片踢得四处飞溅,一片月牙形的玉屑弹起来,恰好落在他袖口——那玉料上刻着的万寿无疆已缺了字,像是不祥的预兆。
赵桓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明黄皇袍的下摆铺在地上,像摊开的一张巨网,将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眼泪砸在皇袍的团龙纹上,将金线绣的龙鳞洇得亮,恍惚间竟似金龙在流泪。
父皇!
儿臣不敢不敢啊!
赵桓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的声响惊得梁上灰雀扑棱棱乱飞。
他这一磕力道极猛,头上紫金冠歪斜着滑到脑后,一根玉簪落地,在地上滚出老远,停在殿柱下那摊未干的水渍旁——那水迹形似建康城,此刻被玉簪划开,倒像是条裂开的逃亡路。
童贯和李邦彦扑上来按赵桓,蟒袍与紫袍的下摆扫过他脸颊,带出一股酸馊的汗味。
赵桓拼命摇头,髻散开的丝扫过皇袍的滚边。
皇袍被赵桓甩到一旁时,出的一声闷响。
那领沉重的锦缎滑落在地,龙正对着殿外的风雪,金线绣的龙睛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竟像是活了过来,正冷冷盯着他这个逃兵。
赵桓膝行着往后退,后背撞在冰凉的殿柱上,抬头看见柱上盘旋的金龙浮雕——那龙爪缺了个趾头,是去年修缮时匠人偷工减料留下的,此刻在阴影里张牙舞爪,恰似殿外呼啸的北风。
官家!
群臣忽然齐刷刷跪倒,笏板遮面的缝隙里,赵桓看见有人靴底沾着的雪水正滴在皇袍上,将奉天承运的绣字洇成深黄。
他盯着那滩水迹愣,忽然想起幼时在艮岳见过的流杯池,宫人曾说那水道是按天下水系所建,此刻皇袍上的水痕,竟与流杯池的纹路分毫不差,只是尽头不再是大海,而是一片模糊的江南烟水。
童贯粗喘着气上前,蟒袍玉带擦过地面的声音像条毒蛇游走。
赵桓猛地抱住头,额头一下下磕在金砖上,撞得眼前直冒金星。
每一次磕头,都能听见皇袍上的珍珠璎珞在地上打滚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远,竟像是在为他数着王朝倒计时的鼓点。
殿梁上突然落下片积尘,不偏不倚落在他散开的间,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拒接皇位,而是在为这将倾的王朝,磕下最后几个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