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摘下腰间水囊,抛给亲卫:“去,给那孩子。”
“看枪!”
暴喝声如旱地惊雷,杨再兴骑着白马驰来,手中滚银枪挽出七朵枪花,寒光过处,道旁碗口粗的白杨树“喀嚓”
断为两截,断口处木纤维丝丝分明,犹自滴着青白树汁。
他兜转坐骑,在方阵间往来驰骤,调转枪头,枪尾点向士卒肩肘:“臂要直!
腕要活!
若像你们这般抖枪,不如去卖麻花!”
话音未落,忽探手抓住个士卒前襟,单臂力将其提离地面三尺,那汉子的靴底离土半寸,甲胄“哗啦啦”
响成一片。
“腰马不合一,如何力?重来!”
那士卒满面通红,退回本阵后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长枪斜挑而上,竟将杨再兴方才斩断的杨木断枝挑得飞起。
断枝在空中翻转之际,杨再兴突然甩镫离鞍,单足钩住马镫倒悬而下,铁枪如灵蛇出洞,在半空中将断枝劈作四瓣,纷纷扬扬如蝴蝶纷飞。
“好!”
五千士卒齐声喝彩,声浪掀得辕门大旗“哗哗”
作响,远处城楼上的守兵纷纷探头,连墙角觅食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上天。
王棣亦不禁抚掌。
申时初刻,演武毕。
王棣走下点将台,靴底碾过被晒得烫的黄土,忽闻身后甲叶轻响,回头见是那摔跌的少年,正捧着水囊恭谨交还。
兜鍪歪在一边,露出沾着草屑的额角:“使君,水囊。”
少年睫毛上凝着盐花,说话时喉结滚动,腰间皮带上拴着的硬饼已被汗水浸得潮,显然是留作午餐。
王棣伸手替他整了整歪斜的兜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道:“张宪。
王棣遂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递过去:“好好练,日后必成大器。”
张宪捏着糖块的手微微颤,糖屑落在胸前,如撒了把碎星。”
“都去歇着吧。”
王棣挥了挥手,目送士卒们拖着长枪退下,靴印在沙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轨迹。
杨再兴牵着坐骑走来,马鞍旁挂着七八枚枪头,俱是适才纠正士卒动作时拗断的。
暮霭起时,王棣独上真定城楼。
西风卷着刁斗声而来,带着远处滹沱河的水汽,吹得他战袍猎猎作响。
极目远眺,暮色中的原野如泼墨宣纸上晕开的青灰,归鸦群飞处,那条蜿蜒的古道若隐若现——三日前岳飞正是沿着那里消失夜色中。
他摸出雕弓,搭箭拉弦,“嗡”
的一声响过,羽箭破空而去,没入苍茫暮色中。
咚——”
打更声惊起城头宿鸟,第一声梆子响罢,校场方向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喝。
——竟是各营自加练。
王棣凭栏望去,见数百点火把依次亮起,如夏夜流萤汇聚成河,兵器撞击声混着“杀贼报国”
的怒吼,惊得护城河中的野鸭扑棱着游向对岸。
王棣握紧剑柄,只觉掌心汗湿处,竟将剑鞘上的螭龙纹浸得乌。
北斗七星在天际斜斜垂下,他忽然想起岳飞跨马离去时,狐裘在风中扬起的弧度,恰似这柄剑鞘上的龙纹。
岳飞临走时“待我归来,共复河山”
的誓言犹在耳前,不禁喃喃自语:“贤弟,吾定当整军经武,!
真定铁骑已初成气候,待你守孝归来,教这真定铁骑,成为胡虏胆寒的钢刀!
定要教那胡虏知道,中原儿郎的枪,比燕山雪更冷,比黄河水更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