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勇武过人,何苦埋在这深山里,与枯骨腐肉作伴?”
涧水在谷底冲过冰棱,出裂帛似的声响。
王棣挺枪策马向前,马蹄碾过一枚冻僵的山果,浆液迸裂声里,他看见曹成熊皮氅下的肩膀微微一震。
“如今金辽铁蹄正在践踏中原沃土,黎民百姓在水火中号哭,你我腰间长刀——”
他猛地扯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银枪直指天际,“本该砍向胡虏头颅,却要刀刃向内,砍在同胞身上?”
话音未落,谷间突有群鸽惊起,扑棱棱掠过众人头顶,晨光簌簌而落,恰似上天撒下的碎金,要为这场对峙镀一层慈悲的光。
杨再兴握枪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见王棣袍角被风扯成直角,那抹雪白竟与记忆中曹成当年的战旗别无二致,只是前者染的是朝阳,后者浸的是人血。
“你瞧这山河——”
王棣忽然放柔声音,枪尖垂落处,几株傲雪的老梅正从石缝里探出花枝,“本是千里沃野,万家灯火,如今却被胡骑踏成齑粉。
曹寨主难道不想在青史上留个‘抗敌报国义士’的名号,却甘愿做个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的山匪?”
他顿了顿,指腹蹭过枪杆上“尽忠报国”
的刻痕,“我大宋缺的从来不是能征善战的枭雄,缺的是肯把刀尖对准外敌的——”
他忽然提高声音,惊得崖上积雪轰然坠落,“血性儿郎!”
曹成的黑马忽然不安地刨蹄,铁掌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王棣枪尖跳动的红缨,忽觉那抹红不像人血,倒像去年冬日,他在山民家抢来的那坛女儿红,坛口系着的红绸,也曾在风里扬得这般热烈。
喉间泛起苦涩,他想起前几日劫粮时,那个抱着粮袋不肯撒手的少年,眼里映着的火把光,竟与此刻王棣眼中的光,有几分相似。
涧水在冰层下奔涌,似有千军万马在暗处鼓噪。
王棣望着曹成刀疤下翻涌的复杂神色,知道这话已戳进对方骨血。
他轻轻拨转马头,银枪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光,恰似黎明前划破夜幕的启明星:“今日你若愿放下屠刀,与我等共赴真定,王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朝廷必赦你等过往罪孽——”
他忽然笑了,晨光在他眼角皱纹里跳成明火,“但若执意要战——”
王棣望着曹成攥紧刀柄的手,忽觉这谷间北风虽寒,却比不过人心执念的冰。
他抬手拂去肩上落雪,却拂不去心底泛起的苍凉——这乱世里,有多少英雄被岁月磨成了魔,又有多少魔,原本也有过赤子心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