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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里的金银本是堆到梁上的,此刻却已下去大半,只剩些零散的元宝和堆在角落的绸缎。
内侍们搬着木箱,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空库里回荡,却透着说不出的凄凉。
赵桓立在库门内,看着那些曾象征大宋富庶的财物被一箱箱抬出去,忽然厉声对左右道:“不够!
去搜!”
旨意一下,如狼似虎的兵卒便扑向宗室府邸。
荣王府的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府中女眷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传出来;蔡京府里,兵卒翻箱倒柜,连妆奁里的金钗都没放过,老夫人扑上来抢夺,被兵卒一把推倒,头撞在石阶上,血顺着花白的鬓角流下,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世家大族尚且如此,寺庙与民间更不必说。
大相国寺的铜佛前,僧人眼睁睁看着信徒供奉的金箔被刮走,香炉里的香灰被踩得满地都是,住持合十垂,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喉咙里出呜咽,却不敢多言。
街巷里,官吏带着兵卒挨家挨户拍门,门板被拍得咚咚响,像催命的鼓点。
有百姓藏起银钗,被搜出后当场打烂了手,哭喊声混着风雪,在汴梁城里滚来滚去。
而此时的何栗府邸,却另是一番景象。
府中明灯高悬,烛火映得窗纸通红。
何栗穿着锦袍,正与几名同僚推杯换盏,案上摆满了熏肉、酥饼,酒壶里的暖酒冒着热气,香气混着脂粉气,压过了窗外的寒气。
他举杯时,袍角沾着的酒渍晃了晃,昨日写降表时绷得死紧的指节,此刻握着玉杯,竟显得松弛了。
“诸位放心,”
他饮尽杯中酒,抹了抹嘴角,声音带着几分酒意的洪亮,“降表已上,土地已割,金人一诺千金,讲和之事再无变故。”
座下有人附和,说些“何相公力挽狂澜”
的话。
何栗听得受用,又斟满一杯,眼风扫过窗外——那里风雪依旧,隐约有哭喊声飘进来,他却像没听见,只笑着举杯:“来,再饮一杯!
往后啊,该是太平日子了。”
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鬓角尚未褪尽的霜痕,只是那霜痕下的神色,却没了昨日破屋里的挣扎,只剩一片被酒意泡软的麻木。
酒醉的何栗思绪飞回先前被困时的场景:金营的帐篷,原是给寻常兵卒住的,毛毡上满是破洞,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呜呜咽咽像鬼哭。
帐中央支着盏油灯,灯芯比金营辕门外的草茎还细,昏黄的光裹着寒气,在帐壁上投下何栗孤零零的影子。
他仍穿着那件藏青官袍,只是袍角被帐篷里的冻土磨出了毛边,袖口沾着些说不清是雪渍还是泥污的痕迹。
先前在汴梁破屋中攥紧黄绫的手,此刻正捏着半截秃笔——想来是从哪个被掳的文人行囊里寻来的,笔杆裂了道缝,用麻线草草缠了几圈,握在手里硌得指节生疼。
帐外传来金兵巡逻的脚步声,铁靴踏在冻硬的地上,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心上。
何栗往油灯前凑了凑,想借点暖意,却见灯芯爆出个火星,映得他鬓角的白愈分明。
他喉头动了动,像是要咳,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伸手去够砚台。
砚台是块普通的青石,里面的墨汁冻了层薄冰。
他呵了口热气在上面,白气刚散开就被帐内的寒风卷走,冰碴子却只化了星星点点。
他也不急,就用那半截秃笔在冰上慢慢刮,刮得响,倒比帐外的风声还清晰些。
刮了半晌,总算有了些融开的墨汁。
他提起笔,手腕却微微颤——不是冻的,是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翻涌。
国家灭,二帝被扣的屈辱,此刻在这金营帐篷里,竟化成了些更沉的东西,像压在胸口的冻土,喘不过气来。
他低头看向铺在膝头的纸片,原是张金兵用过的草料账,背面还算干净,被他抚平了,边角却仍卷着,像只受了伤的鸟翅。
笔尖蘸了墨,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
帐外的风忽然紧了,吹得帐篷一响,油灯的光猛地暗下去,差点灭了。
何栗下意识地护住灯盏,待光重新亮起来,他望着帐壁上自己晃动的影子,忽然手腕一沉。
字先落,墨汁在糙纸上洇得有些散,像个没说完的叹息。
他顿了顿,笔尖再动,字又续上,两个字并排着,像一对相望的眼睛,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