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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死?”
粘罕忽然开口,声音粗哑得像磨盘,“南朝的官儿,骨头软,嘴倒学得硬气了。”
他把大刀往案上一拍,刀背撞在鎏金酒盏上,震得酒液溅出来,在舆图上又晕开个暗红的圈,“你家皇帝让你来做什么?说!”
何栗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伏在地上,像只被按住的兔子,连回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帐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帐帘上,呜呜咽咽的,倒像是在替他哭。
帐内的炭火“噼啪”
爆起个火星,溅在青砖上,烫出个小黑点。
完颜粘罕盯着伏在地上的何栗,那双眼在烛火下亮得吓人,仿佛能洞穿他单薄的里衣,直看到骨头里去。
他忽然俯身,金背大刀的刀柄在案上重重一磕,震得案上的铜爵“哐当”
乱响。
“汝为宰相,”
粗哑的声音像两块生铁在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知吾军提兵将至,何不投拜而乃拒战?又不能守城,何也?”
最后那个“也”
字,他说得极重,仿佛一脚踩在何栗的后颈上。
何栗的身子猛地一缩,额头抵着的青砖冰凉刺骨,竟让他打了个寒颤。
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张了几次嘴,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脑中乱哄哄的,尽是城破时的火光、哭喊,还有朝堂上争论的声浪——他劝官家整兵御敌时的慷慨,此刻都变成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完颜粘罕见他不答,嘴角撇出抹冷笑,那笑里裹着的戾气,比帐外的风雪还寒。
他缓缓直起身,皮袍的下摆扫过案边,带起一阵混杂着血腥和皮革的气味。
“听说劝宋主与我战者,”
他顿了顿,目光像鹰爪似的扣在何栗背上,“岂非汝耶?”
这话一问出,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何栗的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
他能感觉到粘罕的目光正一寸寸剐着他的脊背,若是躲闪,只怕立刻便有刀砍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那口气吸得太急,呛得他喉咙疼。
“然。”
一个字,轻得像片雪花,却又重得像块巨石。
何栗自己都没想到会答得这么快,声音虽抖得不成样子,却异常清晰。
说完,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点血腥味——那是方才被按在冻土上时咬破的。
完颜粘罕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出声低沉的笑,那笑声在帐内回荡,撞在挂满兵器的帐壁上,又弹回来,像无数根针往人耳朵里钻。
“汝有何学术与我战邪?”
他猛地将大刀往地上一拄,刀身“噌”
地立在何栗脸旁,刀刃反射的烛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南朝的经史子集,教你以卵击石么?”
何栗的额角离那刀刃不过寸许,能感觉到刀身上凝着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缓缓抬起头,头散乱地贴在脸上,露出双布满血丝的眼。
那双眼不再是方才的惊惶,倒有了点固执的光,像风中残烛,微弱却不肯熄灭。
“栗无学术。”
他的声音依旧颤,却比前两次稳了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国为民,当如是耳。”
说完,他又重重低下头,脖颈挺得笔直,像根被冻硬了的芦苇。
帐外的风正好卷着雪沫子打在帐帘上,“呜呜”
的声响里,竟似有了几分悲怆。
粘罕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白,帐内静得只听见炭火偶尔的轻响,还有何栗压抑着的、不均匀的喘息。
帐内炭火“噼啪”
爆出一串火星,溅在完颜粘罕玄色皮袍下摆上,他却浑不在意。
那双眼在烛火下翻出几分狠戾,忽然俯身,金背大刀的刀背在案上重重一磕,震得案角的人头骨“骨碌”
滚了半圈,白森森的牙床对着何栗,像是在无声狞笑。
“我欲洗城,如何?”
几个字,字字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带着股浓重的腥气。
帐外的风雪仿佛都被这声喝问冻住了,连呜咽声都低了三分。
何栗脊背上的冷汗“唰”
地冒了出来,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