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女士的离去,像抽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勉强维持的、属于日常的暖色。
门被副官从外面轻轻带上,尽管依旧破损,却暂时隔绝了内外。
公寓内重新陷入一种截然不同的寂静,方才被短暂压下的紧绷与暗流再次汹涌浮现,无声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空气里残留着桂花酿的微甜,混合着雪茄的冷冽、书墨的淡香、古龙水的清冽,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来自方才的冲突,也来自此刻无声的对峙。
沐兮站在餐桌旁,背对着男人们,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茶杯。
她的脊背挺直,动作平稳,仿佛只是在进行最寻常的善后工作。
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触及冰凉瓷杯时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她需要这点时间,来平复面对身后那群男人的压力,来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男人们并未立刻开口。
一种诡异的默契让他们保持着沉默,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蛛丝,在空气中交织、试探、角力。
最终,是周复明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端起那杯已然温凉的桂花酿,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余韵,声音温和如常,却精准地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虚惊一场,总算有惊无险。”
“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如此‘关心’沐兮,在这除夕夜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沐兮的背影上,带着长辈般的关切,实则将“匿名线报”
这颗炸弹轻轻拿起,放在了所有人面前的桌子上。
沈知意冷笑一声,他不再掩饰那份阴鸷,目光锐利地直指靠在墙边的江予哲:“关心?怕是某些人自己行事不密,引火烧身,却险些连累了兮兮!”
他的怀疑毫不掩饰,带着一种被触碰逆鳞般的恼怒。
沐兮是他精心守护(囚禁)的珍宝,任何可能将她置于险境的因素,尤其是与“乱党”
牵扯上的,都让他无法容忍。
江予哲猛地抬头,清俊的脸上因愤怒和屈辱而泛起薄红:“沈先生此言何意?我江予哲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做此等藏头露尾、殃及无辜之事!”
他的信仰和道德洁癖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污蔑,尤其还是在沐兮面前。
“光明磊落?”
沈知意语带讥讽,“那你如何解释,警察为何会精准地指向这里,并提及‘激进学生’?”
“够了。”
张彦钧低沉的声音响起,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立刻能冻结所有争执的力量。
他依旧坐在那张单人沙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平静地掠过沈知意和江予哲,最后看向周复明,“追究何人引火,意义不大。
关键是,放火的人,想烧的是谁,又想得到什么。”
他的思维直接跳过了情绪化的指责,进入了更冷酷的利益和动机分析。
作为统帅,他习惯于从战略层面看待问题。
孙应洋推了推金丝眼镜,冷静地加入分析,语气像在评估一桩生意:“少帅所言极是。”
“目标无外乎几种:一,针对江先生或其背后关系,此地只是巧合;二,针对沐小姐本人,试图通过制造麻烦达成某种目的;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彦钧和周复明,“或者是想借此试探甚至打击在座的某位,沐小姐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考虑到沐小姐目前的……特殊处境,三种可能性都存在。”
他将“沐兮是张彦钧未婚妻”
这一点含糊地称为“特殊处境”
,既点明了关键,又保持了表面的得体。
沐兮此时已转过身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清亮锐利。
她接过了孙应洋的话头,声音清晰冷静:“孙经理分析得有理。
但无论目标是谁,对方选择在除夕夜、在我邀请朋友小聚时难,手段卑劣且精准。
若非今晚恰巧……”
她目光扫过张彦钧和周复明,微微停顿,“恰巧各位都在,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轻轻将“救命之恩”
的帽子分给了在场几人,既表达了事实,也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场面话。
同时,她强调了自己和朋友才是直接受害者,将自身置于更值得同情和关注的位置。
“沐兮不必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