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上海滩的局势如同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紧绷得令人窒息。
张彦钧明显感觉到,针对他的暗杀与挑衅陡然增多,手段也越狠辣精准。
军火库蹊跷的爆炸,运输路线上神出鬼没的伏击,甚至在他常去的俱乐部外都生了枪战。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处精心编织着一张大网,步步紧逼。
他行事愈谨慎,行踪不定,身边护卫增加了一倍。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
夜,瓢泼大雨。
城西废弃码头的秘密交易现场,骤然爆出激烈的枪声。
子弹呼啸着撕裂雨幕,对方火力凶猛且早有预谋,显然是得到了极其准确的情报。
“有内鬼!”
张彦钧在一片混乱中厉声喝道,手中的驳壳枪喷吐着火舌,精准地撂倒两个试图包抄过来的黑影。
他且战且退,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浸透了他的军装。
一枚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另一枚则击中了他身旁的集装箱,溅起的铁屑划破了他的下颌。
护卫拼死掩护,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张彦钧带着残余的人手,冒雨撤入附近一片错综复杂的棚户区,暂时甩掉了追兵。
雨势渐小,阴暗的巷道里弥漫着血腥和雨水腥气。
“少帅,您的伤!”
副官焦急地看着他流血的手臂。
“死不了。”
张彦钧咬着牙,撕下一条里衬,草草捆扎在伤口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
内鬼不除,后患无穷。
这次交易极其隐秘,知晓具体时间和地点的人屈指可数……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所有残兵瞬间警惕地举枪。
“谁?!”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灯光映出一张苍白却熟悉的脸庞。
“沐兮?”
张彦钧眉头紧锁,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锐利,“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兮提着一只小巧的藤木食盒,身上穿着素雅的旗袍外套了一件防雨的斗篷,看起来像是夜间出门送什么东西。
她看到巷内情景,尤其是满身血迹、神色冷厉的张彦钧,眼中瞬间盈满了真实的惊吓和担忧。
“我…”
她似乎吓得不轻,声音颤,“我去给前面弄堂里的阿婆送些糕点,她病了”
“听到这边有枪声…,我担心是不是……”
她的话语因害怕而有些凌乱,但眼神里的关切却真挚无比,“少帅,您受伤了!”
她提着灯快步走近,也顾不上害怕那些持枪的士兵,目光紧紧锁在张彦钧正在渗血的手臂和下颌的伤口上,眼圈瞬间就红了:“流了这么多血…”
她的出现太过巧合,张彦钧心底闪过一丝疑虑。
但看她这副吓得脸色苍白、却仍第一时间关心他伤势的模样,那点疑虑又被她眼中那纯粹得不含杂质的担忧冲淡了。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与这等规模的袭杀有关?
“没事。”
他语气缓和了些,试图掩饰伤势。
“怎么没事!”
沐兮却急了,也顾不得礼节,放下食盒和油灯,上前就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臂查看。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雨水的湿意,触碰到他滚烫的伤口时,引得他肌肉微微一绷。
她却像是没察觉,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了哭腔:“得赶紧包扎才行”
“我斗篷里有些干净的纱布和金疮药,本来是给阿婆准备的…”
她手忙脚乱地从斗篷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果然是一些基础的伤药和纱布。
她让他靠在湿冷的墙壁上,自己则蹲下身,就着昏暗的油灯光,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伤口,上药,然后用纱布细细包扎。
动作算不上十分熟练,却极其认真专注,微蹙的眉尖和紧抿的唇瓣透着一股全心全意的怜惜。
雨水顺着她额前的丝滴落,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她专注的动作轻轻颤动。
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和温柔,在这血腥冰冷的雨夜里,像一团暖绒绒的光,直直撞入张彦钧冷硬的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