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公寓的窗帘紧闭,将深秋稀薄的阳光过滤成一片朦胧昏暗。
沐兮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父亲那本看似寻常的笔记,以及她破译后写满暗语的信笺。
几天过去了。
唇上的红肿早已消退,但那夜冰冷的恐惧、被强行侵占的屈辱、以及沈知意那通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冷电话,却像淬火的钢铁,在她心底冷却成型,变得坚硬、冰冷、锐利。
恐惧和愤怒是无用的燃料,她需要的是清晰的头脑和冰冷的计划。
眼前的局势如同一盘死棋。
张彦钧的监视无处不在,沈知意的偏执如影随形,周复明和孙应洋则在暗中织网,等待她落入陷阱。
她像一只被群狼环伺的幼鹿,每一步都可能被撕碎。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无法挣脱这罗网,那不如……主动将网撕扯得更乱,让所有觊觎者都深陷其中,互相撕咬。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清晰——投石问路,抛出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诱饵”
,一份指向根本不存在的“沐家核心秘密”
的假情报,让他们去争,去抢,去互相猜忌,去头破血流!
她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在浑水中摸鱼,需要让他们彼此的忌惮和贪婪,成为她最好的掩护和武器。
目光落在破译出的信息上——“星槎名录”
。
这是父亲笔记和江予哲都提及过的关键词,显然至关重要。
但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正好。
她铺开一张质地与父亲笔记内页相似的泛黄纸张,取出父亲常用的那款墨水。
她自幼模仿父亲笔迹,几乎可以假乱真。
她需要伪造一页“遗失”
的笔记残篇。
她凝神静气,笔尖蘸饱墨汁,开始落笔。
内容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要含糊其辞,却又暗示着巨大的价值。
她模仿着父亲略带潦草却有力的笔触,写下一些看似零散、实则精心构思的句子:
【…星槎非名册,乃钥也。
关联海外账户及…(墨迹污损)…技术图纸藏处。
分置三处,其一在汇丰保险库丙区七2壹,密码为父与尔生辰叠加之数;另一…(此处字迹被故意涂抹,难以辨认)…第三处须待…(后续缺失)】
【…海关事,非为货,实为名单泄。
英、日、乃至…(墨迹中断)皆欲得之而后快。
慎之!
慎之!
】
她故意制造污损和缺失,增加真实感和神秘感。
暗示“星槎”
是一把钥匙,关联着海外巨额资金和某种重要的“技术图纸”
。
并明确指出海关事件正是因它而起,多方争夺。
她甚至特意留下一个看似具体的线索——汇丰银行保险库丙区721,密码是她和父亲的生辰叠加。
这是一个精巧的陷阱。
汇丰是孙应洋的地盘,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去验证。
而密码设置得极具私人性,符合父亲性格,增加了可信度。
但保险库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会让孙应洋白忙一场,并加深他对“名单”
真实性的相信,以及对可能存在的“另一处”
藏匿点的渴望。
写好之后,她小心地将纸张边缘烧灼少许,做出残旧感,再轻轻折叠,放入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牛皮纸信封中。
下一步,是如何“自然”
地让这份假情报,同时落入至少两方势力的眼中,才能最快地引猜忌和争夺。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总是试图在各方之间摇摆、传递消息以牟取私利的《沪上闻风报》记者,王查理。
此人是有名的包打听,也是许多隐秘消息的流通渠道。
沐兮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色大衣,用围巾裹住大半张脸,戴上呢帽,悄然从公寓后门离开,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
她在一条嘈杂弄堂口的公用电话亭,投下硬币,拨通了王查理办公室的电话。
她压低声线,让声音听起来沙哑而急促:
“王记者?我有一条关于沐家密账的消息,绝对独家。
想要,一小时后,福开森路教堂告解室。
过时不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