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沐兮,被安置在霞飞路这间雅致却寂寥的公寓里,像一件被暂时寄存的珍贵瓷器。
窗外法国梧桐的叶子已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却缺乏温度的光斑。
她穿着素净的浅色旗袍,外罩一件薄绒开衫,坐在临窗的沙上,膝上盖着柔软的羊毛毯。
脸色依旧苍白,身形比之前更显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唯独那双眼睛,在经历过烈焰与生死后,沉淀下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幽深而疲惫的平静。
门被轻轻叩响,何景低声通报:“小姐,周复明来了”
沐兮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轻声道:“请周叔叔进来”
门开了,周复明缓步而入。
他今日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杭纺长衫,外罩同色系马甲,颈间围着一条柔软的羊绒围巾,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
整个人看起来清癯儒雅,风度翩翩,带着一种旧式文人的书卷气和沉稳从容的做派。
他手里拎着两包用素雅宣纸和麻绳捆扎的药材,还有一小盒显然出自名店的精致点心。
“兮儿”
“听说你这两日胃口不好,特意让厨娘做了些清淡的百合糕”
他开口,声音温和醇厚,像是陈年的酒。
他将精致的食盒放在茶几上,动作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距离比往常近了寸许。
“劳周叔叔费心了”
沐兮微微抬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她的声音轻细,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每一个音节都是精心计算过的表演。
周复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叹一声
“记得第二次见你时,也是这般苍白着小脸”
“那日在你父亲的书房,你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客人,不小心打翻了青瓷笔洗”
他的话音里带着几分遥远的怀念。
沐兮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
那段被尘封的记忆忽然鲜活起来——
那年她刚满十岁,父亲在书房招待一位重要的客人。
她好奇地躲在紫檀木屏风后张望,只见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与父亲对坐弈棋。
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有了一种乎年龄的沉静气度。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她看得入神,不慎碰倒了案上的笔洗。
清水泼洒开来,染污了客人的衣摆。
她吓得呆立当场,以为必定要受责罚。
谁知那年轻人不但不恼,反而含笑起身,亲自蹲下来为她拭去裙角的水渍。
“小姑娘可是也爱下棋?”
他的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的溪水,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后来才知道,这位便是父亲常提起的年轻才俊周复明。
“那时周叔叔才从英国回来不久。”
“爹爹常说,周叔叔是他见过最出色的年轻人”
沐兮轻声接话,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怀念之情。
周复明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似乎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沐兄过誉了”
“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
他语气谦和,却自然地将话题引回当下,他适时停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转。
“这般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说得暧昧,沐兮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警惕。
他取过一块糕点,状似无意地递到她唇边。
“尝尝看,是不是从前那个味道”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出了世交叔侄的界限。
沐兮的指尖微微收紧,却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口。
就在糕点即将触到唇瓣的刹那,她不着痕迹地偏过头,伸手接过。
“我自己来就好”
周复明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指。
那一触很轻,却让两人都顿了一瞬。
“还是这般要强”
“记得那年你热,也是不肯让人喂药,最后是沐兄答应给你买那套《芥子园画谱》,才乖乖就范”
他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他又提起父亲。
沐兮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真实得让她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这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