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给沉睡的时光盖上被子,它的甜度基因是显性的,杂交出来的种子,既能像金疙瘩那样高产,又能带着老玉米的甜。
爷爷忽然从墙上摘下个旧相框,玻璃蒙着灰,里面是张黑白照片:年轻的他抱着个巨大的玉米穗,穗粒饱满得往下坠,背景里的玉米地望不到头。
这就是白玉霜最旺的那年,他用袖口擦着玻璃,你太爷爷站在最前面,腰杆挺得比玉米还直。
照片里的玉米穗和铁皮盒里的一模一样,乳白的颗粒在黑白影像里泛着柔和的光。
他临终前说,好种子得有人认,就像好手艺得有人学。
爷爷的指腹在照片边缘的裂纹上轻轻划过,我守着这点种子,就等你愿意学的这天。
煤油灯的灯芯爆出个火星,照亮了墙角的玉米种。
金疙瘩的种子装在透明塑料袋里,颗粒饱满得像小弹珠;月光籽用布袋装着,袋口露出的穗轴带着暗红的光泽;而白玉霜躺在铁皮盒里,像被时光精心收藏的秘密。
这三样种子凑在一起,忽然让我想起林致远笔记本上的那句话:传统不是凝固的标本,是流动的江河,能汇入新的水源,也能滋养新的土地。
明天我去镇上买授粉用的纸袋,我把铁皮盒放进木箱,樟木的香气漫上来,林技术员说要选晴天授粉,花粉活力才强。
爷爷忽然往我手里塞了样东西,粗糙的木柄硌着掌心——是把牛角授粉器,牛角被磨得亮,顶端的小孔圆润光滑。
你太爷爷做的,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比塑料的好用,花粉不容易受潮。
我握着牛角授粉器站在屋里,窗外的蛙鸣渐渐稀了。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画出格子,像块巨大的棋盘。
铁皮盒里的白玉霜,布袋里的月光籽,塑料袋里的金疙瘩,就像三颗等待落子的棋,而这片土地,早已备好棋盘,等着我们落下新的一步。
第二天清晨,我在玉米地里选母本植株时,露水打湿了裤脚。
白玉霜的幼苗比月光籽更纤细,却透着股韧劲,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和旁边的金疙瘩打招呼。
爷爷提着竹篮跟在后面,里面装着牛角授粉器和新做的隔离袋,蓝布袋子上绣着小小的玉米图案,是他昨晚戴着老花镜缝的。
选这种刚吐丝的,他指着株白玉霜,红色的雌花丝像小姑娘的辫子,花粉得用金疙瘩的,那品种花药多,活力强。
我蹲下去给雌花套隔离袋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露水,忽然想起林致远说的基因多样性,原来所谓和解,不是谁取代谁,而是让老种子和新种子在同一片土地上,结出属于未来的果实。
竹篮里的牛角授粉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爷爷站在田埂上抽烟,烟圈在白玉霜的幼苗上方打了个转,慢慢融进春天的风里。
远处的金疙瘩玉米田已经长到半人高,叶片在风中翻动,像片绿色的海洋;而我们的试验田,三种玉米苗交错着生长,老的韧,新的壮,在朝阳下舒展着枝叶,像幅正在被时光慢慢晕染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