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三秒已经蹲在灶台前烧火了。
铁锅咕嘟咕嘟煮着红薯,蒸汽在草屋顶的破洞处凝成白雾,像根细细的棉线,一头拴着灶房,一头系着天上的启明星。
他往灶膛添了把干柴,火星子溅在脚边的草鞋上,烫出个小米粒大的洞。
今天是镇上的集日。
昨天傍晚,村东头的二丫挎着半篮子荠菜找到他家,辫子上还沾着蒲公英的绒毛:“三秒哥,俺娘说这菜能卖钱,可俺不会算账。”
当时西斜的太阳正照在三秒窗台上那本《果树嫁接图谱》上,书页间夹着的陈老五的金牙拓片,在光里闪着微弱的亮。
“带上村里的娃们,去集上练练。”
三秒娘正给红薯去皮,粗粝的手指捏着滚烫的薯肉,“你五叔在世时总说,算盘打得再精,不如亲眼见世面。”
她往三秒布袋里塞了四个煮鸡蛋,布袋角还留着去年装桃苗的泥土印。
天蒙蒙亮时,村口老槐树下已经聚了七个孩子。
二丫的荠菜用柳条捆得整整齐齐,狗剩的马齿苋沾着露水,石头拎着的竹篮里,野苋菜紫莹莹的,像撒了把碎宝石。
最小的丫蛋才六岁,篮子里只有几把嫩得能掐出水的面条菜,辫梢上还别着朵小蓝花。
“记住了,”
三秒蹲下来给孩子们整理衣襟,他的手掌比去年宽厚了些,虎口处磨出了淡淡的茧子,“野菜要论把卖,一把两毛,要是碰见识货的,能多要五分。”
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皮文具盒,里面装着半截铅笔和张糙纸,纸上用红笔写着加减法口诀。
这是1989年的小满,田埂上的苦苣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
陈老五走了快两年,三秒嫁接的桃树去年结了满枝果子,卖的钱不仅给爹治好了腿,还添置了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现在他成了村里孩子们的主心骨,谁家里有难处,都乐意来找他商量。
走到半路,丫蛋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
她的草鞋磨破了底,小脚丫在碎石路上硌出了血印。
三秒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小心地抱起丫蛋,现她篮子里的面条菜少了一半。
“刚才过沟时掉了,”
丫蛋抽抽噎噎地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三秒的手背上。
“不哭,”
三秒从车把上解下块蓝布条,仔细地缠在丫蛋脚上,“哥教你个法子,碰见买主就说这是头茬的面条菜,沾着露水掐的,能卖个好价钱。”
他从自己篮子里拿出两把马齿苋,悄悄放进丫蛋的竹篮,“就当是你捡着的。”
狗剩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快看,拖拉机!”
一辆绿色的手扶拖拉机突突地开过来,车斗里挤满了赶集的乡亲。
三秒挥挥手,拖拉机在他们面前停住了。
开车的是邻村的王大叔,看见孩子们,爽朗地笑起来:“上来吧,捎你们一段!”
车斗里的麦秸秆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二丫把野菜篮子放在腿上,紧张地攥着衣角:“三秒哥,要是卖不出去咋办?”
她想去买本算术本,上次在学校看见同桌的本子上印着小红花,羡慕了好几天。
三秒从布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这是去年储存的,表皮有点蔫,但闻着还挺香。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分给孩子们:“陈五叔说过,做生意跟嫁接果树一个理,得知道啥人喜欢啥货。
城里来的老太太爱吃嫩荠菜,菜贩子专收马齿苋菜,他们要得多,价钱可以让点。”
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像刚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热气。
卖猪肉的案子前挂着油光锃亮的五花肉,炸油条的锅里飘出金黄的香气,还有卖布的摊子,花花绿绿的的确良在风里招展,像片流动的彩虹。
三秒把孩子们领到菜市场的角落,那里已经有几个卖野菜的乡亲了。
“先认秤,”
三秒从自行车后座取下杆秤,这是他用卖桃的钱买的,红木秤杆上的星点亮晶晶的,“看见这秤砣没?往这边挪,斤两就重,往那边挪,斤两就轻。”
他把秤砣挂在秤杆上,让孩子们轮流提着试。
“这是一斤,”
三秒抓起一把荠菜放在秤盘里,“要是人家想买半斤,就得把秤砣往回缩一半。”
丫蛋踮着脚尖看得认真,小手指在秤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