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新鲜的泥土,混杂着雨后田埂特有的腥甜。
她站在村委会办公室的水泥地上,看着邮递员从绿色帆布包里抽出那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指尖无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那是条洗得白的蓝布裤子,膝盖处磨出的毛边沾着几粒谷壳。
“三秒同志,你的邮件。”
邮递员的钢笔在签收本上划出沙沙声,“看着像个重要东西,还挺沉。”
信封右上角盖着鲜红的邮戳,北京来的。
三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那年在育秧棚里撞见窜出来的野兔子。
她记得去年深秋,县农科所的老张头蹲在她家试验田埂上,手里捏着颗饱满的稻穗反复掂量,说这品种抗病性强、穗粒数还多,说不定能申请品种权。
当时她只当是句玩笑,手里的镰刀还在割最后一茬晚稻,稻茬溅起的泥水溅了老张头一裤腿。
办公室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扬起墙角堆积的灰尘。
三秒用被稻穗磨出厚茧的手指撕开信封,硬挺的深红色证书滑了出来。
烫金的国徽在正午阳光下晃眼,她眯起眼睛辨认那行黑体字:“授予‘金月1号’水稻品种权”
。
目光往下移时,她的呼吸突然滞住了。
品种权人那一栏,“三秒”
两个字旁边,整整齐齐印着“春花”
。
“春花……”
她下意识地念出声,指腹轻轻抚过那两个字,像抚摸女儿刚出生时柔软的胎。
证书边缘的金线硌得指尖麻,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烫金的温度,还是记忆里那双总带着暖意的手。
十年前那个清明,春花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融进苍白的手臂。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像谁撒了把碎银子。
三秒趴在床边打盹,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惊醒,看见春花正挣扎着要坐起来,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笔记本。
“丫头,你记……”
春花的声音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在纸页上颤抖,“去年试种的那批种子,株高控制在九十公分最好,抗倒伏……”
“妈你别说了!”
三秒按住她的手,那双手曾经能轻松抱起装满稻谷的麻袋,如今却轻得像片羽毛。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五年的育种笔记,页眉处还粘着不同时期的稻穗标本,有的颗粒干瘪,有的穗型散乱。
“得记着……”
春花固执地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秋分后第十天收割最佳,水分含量刚好……”
墨迹突然晕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去,笔记本滑落在被单上,压着那朵三秒早上从院子里摘来的野菊花。
三秒把证书贴在胸口,仿佛还能听见春花在育秧棚里的絮叨。
那时她总嫌母亲啰嗦,三十几度的高温天,母亲非要蹲在育秧盘前一粒一粒拣瘪谷,说差一颗都影响出苗率。
有次她偷偷把拣出来的瘪谷倒回种子袋,被春花用竹篾尺子打了手心,尺子落在肉上不疼,可母亲红着的眼眶让她记了好多年。
“三秒姐,这是啥好东西?”
村支书端着搪瓷缸子走进来,看见她手里的红本本眼睛一亮,“哎哟!
这不是品种权证书吗?咱村头一份啊!”
证书被小心翼翼地传到众人手里,像传递着什么稀世珍宝。
有人指着“金月1号”
的名字问来历,三秒望着窗外连绵的稻田,那里的稻穗正沉甸甸地低着头,阳光洒在稻浪上,泛着金子般的光泽。
“我妈在世时总说,最好的稻子该像月亮,看着饱满,摸着温润。”
她想起那些在月光下巡田的夜晚,春花总爱提着马灯在试验田走,灯光掠过齐腰高的稻穗,母亲的白在月光里泛着银光,“她走那年中秋,试验田的晚稻熟了,黄澄澄的像铺了满地月光,我就给这品种起了这名。”
村支书啧啧称奇,说这证书可比奖状金贵多了,将来推广出去,十里八乡都得感谢咱村。
三秒没接话,指尖又触到“春花”
那两个字,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样子。
那天下午,母亲突然精神好了许多,让她扶着去看试验田。
秋阳暖暖地照在稻穗上,母亲摘下颗谷粒放进嘴里嚼着,说这米质肯定好,将来能卖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