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
分玉米的队伍渐渐分成两列。
年轻人大多往新玉米的摊位走,刚毕业的大学生村官举着煮玉米直播,镜头里的金疙瘩泛着油亮的光泽;老人们则围在王保国的竹筛前,李奶奶捏着珍珠粒的穗轴翻来覆去地看,忽然叹了口气:保国婶子要是在,肯定要教咱们用这个煮糖水。
王保国的手顿了一下,竹筛边缘的玉米棒轻轻晃动。
去年秋天老伴住院时,还惦记着家里的玉米没收完。
他每天往医院跑,回来就着月光剥玉米,手指被玉米叶割出细小的伤口,渗出血珠混在玉米粒里。
后来老伴走了,那些带着血痕的珍珠粒被他单独收在瓦罐里,现在还放在灶台上,像一罐沉默的星辰。
这新玉米嚼着费劲。
有老人在对面摊位抱怨,吐出的渣子落在地上,被风吹成细小的粉末。
王保国抬头看见张书记正给年轻人分玉米种子,蓝色的包装袋上印着金黄的玉米图案,金疙瘩三个大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接过种子袋,手指在包装袋上的高产量字样上反复摩挲。
日头偏西时,竹筛里的珍珠粒还剩小半。
王保国把剩下的玉米装进布袋,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
李奶奶的孙子正和张书记争论,年轻人的声音带着火气:奶奶糖尿病吃不了甜的,这新品种含糖量低正好!
李奶奶在一旁扯孙子的胳膊,银镯子撞在玉米棒上叮当作响:你懂啥,老辈人种庄稼看的不是秤,是嘴里的滋味。
王保国背着布袋往家走,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晒谷场上的玉米囤影子交叠在一起。
路过仓库时,看见张书记正指挥人把剩下的新玉米装上车,卡车的轰鸣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他忽然想起老伴总说,好玉米煮在锅里会开花,裂开的玉米粒像朵小金花,咬下去能溅出甜汁来。
晚风掀起院门的竹帘,灶台上的瓦罐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王保国摸出钥匙开门,金属碰撞声惊起檐下的燕子。
他把布袋里的珍珠粒倒在簸箕里,玉米粒滚落的声音像细雨落在青瓦上。
窗外传来邻家电饭锅的提示音,混着远处卡车动的轰鸣,在渐暗的暮色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第二天清晨,王保国在灶台前支起铁锅。
井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珍珠粒在沸水里慢慢舒展,果皮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乳白的果肉。
他掀开锅盖时,热气带着清甜漫出来,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像谁的眼泪悄悄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