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捏着那截锈迹斑斑的弦轴冲进杂货铺时,檐角的铁皮风铃正被七月的热风掀得叮当作响。
货柜第三层摆着的二胡弦蒙着层薄灰,他踮脚够下来时,指腹蹭到包装纸上印着的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字样,墨迹已经乌。
这弦还能用不?他转身问趴在收银台上打盹的老板,对方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瞥了眼,又垂下头去:放三年了,你要就给五块。
三秒捏着弦轴往家走,巷子深处飘来糊锅的焦糊味。
四爷爷蹲在青石板上,手里摩挲着那把断了弦的二胡,琴筒上的蟒皮已经起了层白雾,像老人手背松弛的皮肤。
爷,弦买来了。
三秒把弦轴递过去,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接过弦轴时手指抖得厉害。
他摸出老花镜架在鼻尖上,穿弦的动作却滞涩得很,银白的琴弦在阳光下晃了晃,突然地断成两截。
四爷爷的手僵在半空,喉结动了动没出声。
三秒瞅着他后颈佝偻的弧度,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县城剧团时,瞥见门口挂着的三十年团庆红绸。
爷,要不咱进城修修?三秒拽了拽老人的袖口,四爷爷睫毛颤了颤,慢吞吞地站起来:走不动了。
我骑车带你。
三秒转身去推墙角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座上的裂缝里还卡着去年秋收时的麦糠。
他把二胡小心地塞进车筐,垫上自己洗得白的校服外套,看着四爷爷佝偻着身子跨上车后座,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老二胡,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县城剧团的青砖楼爬满了爬山虎,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被摸得锃亮。
三秒扶着四爷爷往里走,排练厅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板胡的尖亮调子。
一个穿水红戏服的姑娘正对着镜子甩水袖,看见他们进来,掀了掀鬓角的珠花:你们找谁?
修二胡。
三秒指了指四爷爷怀里的琴,姑娘的目光落在琴筒上,突然了一声:这不是老款的苏州琴吗?
她转身朝里间喊:张师傅!
您看这琴!
一个戴蓝布帽的老头从幕布后钻出来,手里还捏着松香块。
他接过二胡翻来覆去地看,突然指着琴头内侧的刻痕:云啸款!
三十年前我在剧团仓库见过一把一模一样的!
四爷爷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琴杆,指节泛出青白。
张师傅抬眼打量他,突然一声:您是陈老四?
老人的肩膀抖了抖,张师傅丢下松香块就去拽他的胳膊:真是你啊老四!
当年剧团的胡琴圣手!
他往排练厅里喊:都停一下!
看看谁来了!
排练的人们纷纷围过来,穿黑布鞋的老生摘了髯口,花脸卸了半边油彩,七嘴八舌地问张师傅怎么回事。
张师傅把二胡举起来,琴筒上的蟒皮在顶灯的光线下泛着暗金色:这琴是1982年剧团定制的,当年就做了两把,一把给了陈师傅,一把
一把给了我爹。
穿水红戏服的姑娘突然开口,她走到四爷爷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我爹常说,当年您拉《二泉映月》,后台的化妆镜都能震出响儿。
四爷爷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往门外走。
三秒赶紧追上去,听见张师傅在后面喊:琴留下修啊!
走到剧团后院的梧桐树下,四爷爷突然蹲下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三秒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琴筒上的蟒皮映着树影,像幅褪色的水墨画。
爷,您咋了?三秒蹲下来,老人抹了把脸,露出满脸褶皱:当年就是在这儿,我把弦拉断了。
1965年的冬天下着鹅毛大雪,剧团后台的煤炉烧得正旺。
二十岁的陈老四攥着二胡站在幕布侧,听见报幕员念出《智取威虎山》选段时,手心的汗把松香都泡化了。
他穿着簇新的蓝布中山装,领口别着的毛主席像章闪着光,这是他进剧团的第一场正式演出。
琴弓搭上去的瞬间,三弦突然断了。
他僵在原地,台下的哄笑声像冰锥扎进耳朵。
团长从侧幕冲出来,扯着他的胳膊往后台拽:你个废物!
那把断了弦的二胡被扔在道具间的角落,后来剧团解散,他背着铺盖卷回了乡下,再也没碰过乐器。
直到去年冬天整理老屋,才在樟木箱底翻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