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时,烟杆上的铜锅泛着经年累月的油光。
他看着春花举着手机在院坝里转圈,镜头对着晒场上的玉米棒子左拍右拍,烟锅里的火星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在青石板上烫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你这天天举着个匣子晃悠,能让玉米多结两粒?”
他把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烟丝末子混着烟灰落在布鞋上,“我种了五十年地,从没听说手机能当粪使。”
春花正对着镜头调角度,闻言没回头,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爹,这不是当粪使,是让城里人看看咱的玉米。”
她说话时,镜头里恰好框进两只麻雀,正歪着头啄食晒场上的玉米粒,扑棱棱飞起来时,带起一阵金黄的粉末。
“看?看了能当饭吃?”
春花爹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只是背有些驼了,像株被秋霜压弯的玉米秆。
他往玉米地的方向瞥了一眼,昨天刚浇过的地还泛着湿意,埂上的杂草被他用锄头除得干干净净——这才是庄稼人该干的事,不是对着空气比划匣子。
其实春花爹不是第一天说这话了。
自打春花开始拍视频,他就没给过好脸色。
那天早上他扛着锄头去地里,远远看见春花蹲在玉米丛里,对着手机念念有词,手还在玉米叶上扒来扒去。
他以为她中了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夺过手机往裤兜里塞:“日头都上三竿了,不薅草不施肥,蹲这儿跟谁说话?”
春花当时红了脸,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有个赞的视频:“爹,你看,这些城里人夸咱玉米好呢。”
视频里她掰虫的样子晃得厉害,玉米叶的影子在脸上投来投去。
春花爹眯着眼看了半天,只看见屏幕上跳出来的字像蚂蚁似的,他一个也认不全,末了憋出句:“认字的人哄你玩呢,你还当真?”
这话像根刺,扎在春花心里。
她没跟爹吵,只是那天下午多掰了两篮子虫,手指被虫的黏液糊得黏,洗了三遍还有股腥气。
晚上给小伟打电话时,她忍不住说:“你姥爷不待见我拍视频。”
小伟在那头笑:“姥爷是老思想,你让他慢慢看,等咱玉米真通过视频卖出去,他就信了。”
可玉米还没到收获的时候,春花爹的不满却像雨后的杂草,越长越旺。
他见天儿地盯着春花,只要她一摸手机,就开始数说:“当年你娘怀你的时候,我在地里刨了三分地的红薯,够全家吃一冬;你上小学那年,我背着玉米走三十里山路去镇上卖,换回来的钱够你买新书包。
哪样不是实打实干出来的?”
春花知道爹说的是实情。
她记得小时候,爹总爱在夜里磨锄头,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上,老茧被磨得亮。
那时的玉米地,是爹用脚一步步量出来的,哪块地墒情好,哪片坡容易旱,他闭着眼都能说上来。
可现在,她想让这玉米地被更多人看见,这有错吗?
那天傍晚,春花去地里摘菜,远远看见爹在玉米埂上挥锄头。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锄头扬起时,能看见他胳膊上暴起的青筋,落下时,土块被翻得细碎,混着青草的气息飘过来。
她忽然想起小伟说的“生活气息”
,悄悄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对着那个背影按下了录像键。
爹的动作不快,却很稳。
每挥一下锄头,身子就随着节奏往前倾,像是在跟土地较劲,又像是在跟它说话。
埂上的杂草被他连根刨起,扔到田边堆成小堆,等晒干了就能当柴烧。
春花举着手机的手有些酸,可看着屏幕里那个倔强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睛潮——这就是她的爹,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把日子过得像玉米秆一样,看着普通,却扎实得很。
回到家,春花把那段视频存进手机。
她没加花哨的音乐,只配了段自己录的风声,还有爹挥锄头时,锄头碰撞石头的“当当”
声。
写配文时,她想了半天,敲下几个字:“种玉米的老把式。”
送前,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设成私密。
夜里,春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
她披衣下床,看见爹正蹲在院坝里,借着月光摆弄她白天落在石桌上的手机。
他的手指粗糙,按屏幕时总按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