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紫宸殿内烛火通明。
鎏金仙鹤香炉吞吐着沉水香,却压不住满殿潮湿的泥腥气。
殿外暴雨如注,抽打着琉璃瓦,如同万千厉鬼叩门。
殿内,龙涎香混着汗味、潮气、还有几位老臣身上熏人的药油味,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
上朝?不如把金銮殿改成龙王庙磕头!
玄铁对牌在云舒袖中嗡鸣,寒气刺骨。
她立在谢景行身后半步,天水碧的宫装下摆沾着几点泥星,是入宫时马车碾过积水溅上的。
她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捻着袖中一枚冰凉的玉扣——谢景行今晨离家时,随手从腰间扯下塞给她的。
一场大水,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陛下!”
工部尚书王崇焕须皆张,枯爪拍着舆图,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皇帝脸上,“豫州大堤!
百年根基!
岂能轻言弃守!
当征十万民夫!
加高加固!
死守堤防!
人在堤在!”
“放屁!”
户部尚书李延年嗤笑,山羊胡抖得厉害,“王大人好大的口气!
十万民夫?粮饷从何而来?眼下豫州已成泽国!
流民百万!
饿殍遍地!
再征民夫?你是要逼民造反!”
他转身扑通跪地,“陛下!
当务之急是泄洪!
开百里河道!
引水入旧漕!
虽淹三县!
可保豫州大部啊陛下!”
“李延年!
你居心叵测!”
王崇焕目眦尽裂,“开河道淹三县?那三县百姓不是大夏子民?你……”
“够了!”
龙椅之上,皇帝猛地一拍御案!
金杯震翻!
琥珀色的酒液泼溅在明黄的龙袍上,洇开一片肮脏的污渍!
他脸色铁青,眼底是连日焦灼熬出的血丝,声音嘶哑如同破锣:“吵!
吵!
吵!
除了吵!
你们还会什么!
堤要垮了!
百万生灵涂炭!
朕要的是法子!
是法子!”
满殿死寂。
只余殿外暴雨倾盆,如同天河倒灌。
谢景行上前一步。
玄色蟒袍在烛火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
他未看争吵的两位尚书,目光落在御案上那幅被泥水浸染得模糊的豫州河防图上。
“堵?”
他声音不高,却似金铁交击,穿透雨幕,“十万民夫,肩挑手扛,血肉之躯,挡得住天河倒悬?”
他指尖点向舆图上几处刺目的红圈,“此处!
此处!
还有此处!
堤基早被蠹虫蛀空!
加高?是给阎王爷修登天梯!”
“疏?”
他冷笑,指尖划过舆图上标注的百里旧漕,“引水入漕?旧漕淤塞百年!
河床高过豫州城门!
水往低处流?李大人,你是要洪水倒灌!
淹了皇城太庙?”
他猛地抓起案上朱砂御笔!
饱蘸猩红!
在舆图上那象征大堤的蜿蜒墨线上!
狠狠画下一个巨大的、狰狞的——
“叉!”
朱砂淋漓!
力透纸背!
如同斩落的铡刀!
“堵不住!
疏不通!”
他掷笔!
声音斩金截铁!
“那就——分!”
满殿愕然!
连皇帝都猛地坐直了身体!
“分?”
王崇焕嗤笑,“谢尚书莫非被雨淋昏了头?洪水如猛兽!
如何分?”
谢景行不答。
侧身半步。
云舒上前。
天水碧的裙摆拂过御阶,无声无息。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桑皮纸。
纸页边缘磨损,墨迹古朴苍劲,绘着一幅奇异的堰坝结构图——鱼嘴分水堤、飞沙堰泄洪道、宝瓶口引水渠!
线条流畅,如同天成!
画图?不如把河伯的脑浆泼在堤坝上!
她将桑皮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