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搜取其魂魄,得之:
此人潜逃当夜,为一蒙面人所救,助他藏匿于某处,棺材钉亦是蒙面人所赠,且在藏身处得到棺材钉的非他一人,只是其他人临阵退缩,唯他无牵无挂罢了。
窟窿城当天突袭了藏身处,却是理所当然的人去楼空。
再看回棺材钉,祭炼手法虽老道,本身却并不稀奇。
竟没有一点有用线索。
案件也就不了了之。
此一事并非孤例。
新的解冤仇往往能很快销声匿迹,偶有再作案的,势必更加凶恶危险,手中或有精良兵刃,或有违禁的符箓、法器,这让他们的袭击对象,从某个恶霸、某个奸夫、某个放贷人,变作某个权贵、某个巫师,甚至某个鬼神。
鉴于“解冤仇之祸”愈演愈烈,某位全真出面劝说僧道大开方便之门庇护众生,诸寺观纷纷响应,暂停清规,腾出寮房,以便善信长期居留。
至于善信是何等人?那就各有说法了。
总之,许多豪富权贵干脆举家搬上寺观,来避开某些动辄灭人满门的凶徒,同时,也让某些意图冒险一搏的人解了后顾之忧。
富人能辗转腾挪,穷人却鲜少选择的余地。
什么“解冤仇”、“窟窿城”,都不是最紧要的,脖子上勒得最紧的是日益上涨的物价。
钱唐固然富庶,却非是人人有钱,只是商业兴旺,活计多,肯卖把力气,总能养活家小,但各方花销也多,鲜少能攒下积蓄。
而今市面萧条活计减少,各路奸商又囤积居奇炒高物价,生活难免艰辛。
前文说过,钱唐人喜好结社,抱团取暖。日子难熬的今天,各种结社便如雨后春笋在贫民中疯长丛生。
牛六就加入了其中之一。
他们一伙鬼杀人嫁祸后,胆战心惊在富贵坊躲了几天,正值解冤仇声势大起,没人在乎一小小食秽鬼的生死,倒教他们逃过一劫。
后来为了生计,也为打消怀疑,又干起了老活计。
新任的食秽鬼不同于前任,不再强抽伙食费,用几个烂面馍馍抵事,搁以往,牛六能磕上几百个响头,可而今物价飞涨,那几个铜子儿反倒不如一个烂面馍馍。
所幸,经邻里介绍,他加入一个香社。
以牛六的性情,一贯谨小慎微是不爱掺和热闹的,但谁叫这香社神通广大得很,不仅能弄到大批柴米油盐平价销售,还能请来好汉为成员出头,牛六便依仗香社,在新东家处减了半数抽佣,这才勉强可以养活家人。
香社,香社,核心自是烧香拜神,但说来古怪,香头却不热衷于祭拜神灵,叫所奉的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十钱神”没吃上几盘猪头肉。
社员病了,也不用香灰兑水,倒真搞来汤药煎用。
平时聚会,少谈“十钱神”如何,却和大伙儿拉扯些过去的苦难与时下的艰辛,拐弯抹角地骂骂恶鬼、抱怨抱怨神佛。
从不索求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