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报告送出去的那一刻,陈三七感到一种奇特的虚脱感,仿佛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不是轻松,而是一种力量被抽空后的漂浮。
千斤重担,他已经递了出去,至于这担子最终是被接下,还是被退回,亦或是连带着递担子的人一起被审视、被否决,都已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他关闭了实验室刺眼的全息屏幕,也暂时关闭了脑海中疯狂运转的推演和计算。
那些关于粒子流、基因锁、太阳风、飞船设计的复杂数据,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空旷而寂静的沙滩。
他第一次现,原来什么都不想,也是一种难以企及的状态。
基地里依旧忙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不确定的未来奔忙。
陈三七悄然穿过这些忙碌的身影,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需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斥着数据、危机和沉重使命的空间。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喘息的地方。
家。
当他用钥匙打开那扇熟悉的防盗门时,一股混合着淡淡油烟和洗衣液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几十年未曾变过的、属于家的味道。
客厅里光线柔和,电视里播放着音量不大的戏曲节目,而他的妻子唐小平,正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用一块半旧却洗得白的抹布,仔细擦拭着电视柜的边角。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格子围裙,花白的头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几缕银丝不受束缚地垂落在她不再光洁的额前。
她的动作舒缓而专注,仿佛手中擦拭的不是家具,而是某种珍贵的时光。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有些佝偻的背影上镀上一层柔光,勾勒出岁月流逝的痕迹,却也散出一种安宁到令人心碎的力量。
陈三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他看着妻子那双因常年操劳而不再细腻的手,看着围裙下略显单薄的身形,看着这数十年如一日、平凡到近乎琐碎的洒扫庭除的场景。
这一切,与他刚刚提交的那个要直面太阳、九死一生的疯狂计划,形成了如此荒谬而又尖锐的对比。
似是心有灵犀,唐小平停下了动作,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陈三七时,她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那布满细纹的眼角便温柔地弯起,漾开一个朴实而真切的笑容,如同秋日里温暖的阳光。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放下抹布,步履略显蹒跚却急切地迎上前来,很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掸了掸风衣外套上可能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个归家的孩子。
“嗯,忙完一段落,想回来歇歇。”
陈三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握住妻子有些冰凉的手,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漂浮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晚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都是陈三七喜欢的家常口味。
唐小平不停地给他夹菜,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间的琐事,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身体不适……这些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是构成她世界的全部,简单,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陈三七默默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碗里的饭菜温暖着他的胃,也悄然熨帖着他紧绷的神经。
饭后,天色尚未完全暗下。
唐小平习惯性地提议:“出去走走吧?”
初夏的傍晚,微风习习,小区里散步的人三三两两。
陈三七和唐小平并肩走着,没有选择热闹的中心花园,而是沿着僻静的林荫小道缓缓而行。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谈论工作或危机,她也没有问及他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与沉重。
他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粗糙,却温暖而踏实。
她也安静地回握着,手指微微用力。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静谧的小路上出沙沙的轻响。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路旁草丛里传来不知名虫儿的鸣叫,更添了几分宁静。
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安详在空气中流淌,如同一条平静而深沉的河流,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压力都隔绝开来。
这一刻,没有血魂殿,没有基因枷锁,没有太阳风,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身边人平稳的呼吸。
晚上,洗漱完毕,并肩躺在熟悉的床上。
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