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颜的话音落下,琼华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埙?
那个土陶烧制、只有几个孔洞、音色古朴甚至带着几分悲凉的乐器?
在场的勋贵命妇,大多精于琴棋书画,追求的是清越、华丽、技巧繁复的丝竹之音,对于埙这种过于古老甚至显得有些“粗鄙”的乐器,向来是瞧不上的。让一个妃嫔(哪怕是弃妃)在国宴上吹埙?这简直……有失体统!
皇后陈氏嘴角几乎控制不住地要上扬,她强忍着,端起酒杯掩饰眼中的讥讽。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竟然自请吹埙?真是自取其辱!
端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解。柳盈盈更是差点笑出声来,只觉得萧锦颜是慌不择路,自暴自弃了。
连皇帝赵胤都愣了一下,他记忆中温婉清丽的苏清雪,最擅长的是清越空灵的琴音,与这苍凉浑厚的埙,实在是格格不入。他看着萧锦颜那张与挚爱相似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望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她,终究不是她。
慕容翊则挑了挑眉,鹰眸中兴趣更浓。北狄草原亦有类似埙的古老乐器,用于祭祀和传递信号,音色苍茫,与草原的辽阔相得益彰。他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中原女子,竟会选择如此独特的乐器。
唯有赵珩,依旧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凤眸低垂,无人能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埙?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选择。避开了她可能不擅长的琴技,另辟蹊径,倒是聪明。只是……她真的会吗?
“埙?”赵胤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复杂,“你……确定?”
“臣妾确定。”萧锦颜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惶恐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埙音质朴,源自上古,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正合《春江花月夜》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幽思与苍茫。臣妾以为,或可一试,望陛下成全。”
她这番话,不仅解释了选择埙的原因,更巧妙地引用了原诗中的句子,瞬间将埙这“粗鄙”乐器的格调提升到了哲学与时空思索的层面,让人无法轻易驳斥。
赵胤看着她那双与苏清雪相似、却截然不同的眼睛,那里面的沉静与笃定,是他从未在苏清雪眼中看到过的。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准。”
内侍连忙将那只陶埙取来,恭敬地递给萧锦颜。
那埙呈卵形,暗红色陶土制成,表面光滑,只有几个简单的音孔,看起来朴实无华。
萧锦颜接过埙,指尖感受着陶土微凉粗糙的质感。她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御座和四方宾客微微屈膝一礼,然后,将埙轻轻抵在唇边。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大多数人是等着看笑话,少数人如赵珩、慕容翊则带着探究。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调动某种遥远的记忆。前世的宫廷岁月,无数个孤寂的夜晚,便是这苍凉的埙声,伴她度过……
下一刻,一股低沉、浑厚、带着奇异磁性的乐音,从那只小小的陶埙中流淌而出。
初时,音色略显生涩,仿佛幽谷中悄然升起的薄雾,带着些许不确定。但很快,那声音便稳定下来,变得圆润而饱满。
她没有吹奏完整的《春江花月夜》,那首曲子过于华丽,并不完全适合埙。她吹奏的,是她前世偶然所得的一首古曲残谱,名为《幽谷》,经过她自己的整理和演绎。
埙声呜咽,低沉时如潜龙在渊,幽咽泉流;高亢时如孤凤清鸣,穿透云霄。那声音不像琴瑟那般悦耳,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力量。它描绘的不是花月春江的旖旎,而是月下大江的浩瀚、空谷足音的寂寥、对生命起源与终结的叩问。
乐音在大殿中回荡,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苍凉古朴、却又充满内在张力的乐音所吸引。
它不华丽,却磅礴;不精巧,却深刻。
它仿佛带着听众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上古时代,感受到了先民面对浩瀚天地时的敬畏与孤独。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情爱、宫廷争斗的宏大叙事。
皇帝赵胤怔住了。他听着这埙声,脑海中苏清雪抚琴的温婉形象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辽阔、更加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看着大殿中央那个闭目吹奏的女子,湖水碧的衣裙在宫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点翠头面闪烁着冷辉,她的侧脸线条优美,神情专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