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张玄素没有合眼。
当他从那可怕的推论中回过神来时,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没有感到丝毫疲惫,反而有一种异样的亢奋。
一种在悬崖边上,看清了深渊全貌后的、决死般的亢奋。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他平静地叫来下人,洗漱,更衣,用了一碗简单的朝食。然后,他将府内所有的仆役、幕僚,全部打发了出去,并下达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书房半步。
做完这一切,他反锁了书房的门。
整个长史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张玄素走到书桌前,没有理会那张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地图。
他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叠纸。
那不是普通的纸。
那是蜀中进贡的“薛涛笺”,纸质坚韧,色泽微黄,是他准备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用来上呈天听的奏章专用纸。
他将纸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又取出了一方他最珍视的端砚,亲自研墨。
墨汁在砚台中,一点点变得浓稠,如同他心中正在凝聚的决心。
一切准备就绪。
张玄素提起笔,手腕悬在纸张上方。
那只曾经在朝堂之上,写下无数治国策论的手,此刻,却重如千斤。
他知道,一旦落笔,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弹劾。
他要弹劾的,是当朝天子的亲生儿子,一位手握封地的实权亲王。
他要状告的,是等同于谋逆的滔天大罪。
证据?
他的证据,是李佑那些看似疯癫的举动,是他自己基于一个老臣的直觉和逻辑,串联起来的推论。
在旁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老臣的杞人忧天,甚至是恶意构陷。
一旦罪名不成立,他张玄素,就是诬告亲王,离间天家骨肉。其下场,不仅是罢官免职,更是抄家灭族。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中,浮现出齐州百姓被增税三倍时的愁苦面容;浮现出上万民夫在黑风山被当作牲口一样驱使的场景;浮现出白起那张冷酷的脸,和王淳员外被抢走传家宝后,那绝望的哭喊。
他猛地睁开眼睛。
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
为了这社稷,为了这苍生,就算赌上身家性命,又如何!
他提笔,蘸满浓墨,在奏章纸的顶端,写下了此份奏折的标题。
《论齐王佑包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