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准他在东宫之内,建一间小小的静室,用以参禅礼佛。
同时,再下另一道旨意,将一些并不要紧的,关于地方民生、农田水利的奏章,交由太子批阅。
美其名曰,让太子在佛法慈悲之外,亦能体察民间疾苦,知晓稼穑艰难,如此,方能将佛心与仁政融会贯通,不负苍生。”
这番话说完,大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武则天定定地看着陆羽,眼神中的审视与锐利,渐渐化为一丝深藏的激赏。
这一招,太妙了。
既满足了李旦“向佛”
的姿态,给了他台阶,又将他牢牢地圈在了东宫,杜绝了他与外界僧侣过多接触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让他批阅奏章,这既是一种“敲打”
,告诉他储君的本分是什么;又是一种“保护”
,让他有限度地参与政事,保持对朝局的了解,不至于被彻底边缘化。
一石三鸟,刚柔并济,既全了君王的威严,又显了母亲的慈爱。
“你,”
良久,武则天吐出一个字,她走下台阶,亲自扶起陆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天下,最懂朕心的,只有你陆羽一人。”
她看着陆羽的眼神,充满了倚重与信赖,那【权力之网】中连接着两人的赤金色丝线,此刻明亮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武则天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现在就去一趟东宫,将朕的口谕,告诉太子。
朕想看看,朕这个一心向佛的儿子,在听到你这番‘引导’之策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臣,遵旨。”
……
东宫,显德殿。
与皇宫的富丽堂皇不同,此刻的东宫,显得异常清冷。
空气中没有熏香,反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宫人侍卫也都敛声屏气,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一种近乎压抑的宁静之中。
李旦就在殿内。
他并未穿太子冠服,而是一身宽大的素色棉袍,正盘膝坐于一张蒲团上,面前摆着一方案几,几上放着一卷摊开的《金刚经》。
他双目微阖,捻着一串佛珠,神情平和,仿佛真的已经四大皆空。
听到通报声,他才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是陆羽,那张平和的脸上,才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帝师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他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声音也如古井无波。
陆羽打量着他。
【权力之网】的视角下,李旦头顶那代表着“储君”
的淡金色气运,被一层浓郁的、代表着“隐忍”
与“避世”
的青灰色光芒所笼罩。
而在这些光芒之下,连接着陆羽的,是一条清晰的、代表着【感激】的金色丝线。
陆羽没有直接宣读口谕,而是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学着他的样子,盘膝坐了下来。
“殿下这身打扮,倒真是颇有几分高僧的风范。”
陆羽的语气,不似臣子,更像朋友间的调侃。
李旦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帝师见笑了。
孤不过是……在这红尘俗世中,寻一处清净地,躲个清闲罢了。”
“清闲?”
陆羽拿起案几上的一枚菩提子,在手中把玩,“殿下可知,昨日武氏诸王府前,门可罗雀,今日狄大理的牢中,却人满为患。
洛阳城这几日,可一点都不清闲。”
李旦捻动佛珠的手,停顿了一瞬。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陆羽一眼:“那些,是帝师为陛下扫除的尘埃,是为大周清除的病灶。
孤……不过一介闲人,只知诵经,不懂朝政。”
他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陆羽笑了。
他将手中的菩提子放回案几,出“嗒”
的一声轻响。
“殿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陆羽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有些事,做了,便是功德。
有些情,领了,便在心中。
说出来,反而落了下乘。”
李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再次看向陆羽,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被完全看穿后的震惊,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种找到同类的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