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转为了审视和怀疑。
他知道,自己只要有半分的迟疑和心虚,今天这场“搜查”
,就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他陆羽,也会从钦差大臣,沦为朝野上下的笑柄。
电光火石之间,陆羽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反而笑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欣赏。
“程姑娘,你很聪明,也很有胆魄,像极了你的父亲。”
他先是给予肯定,缓和了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然后,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沉重而肃穆:“但你可知,有时候,聪明和胆魄,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你只知你父亲功勋卓着,却不知朝堂之上,风云诡谲,一封捕风捉影的密信,一句含沙射影的谗言,就足以让一座将倾的大厦,再被人狠狠地推上一把!”
他往前一步,与程若微的距离拉近到三尺之内,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压低了声音。
“你以为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是来抄家的?是来定罪的?”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程若微的内心。
“我是来救你程家满门性命的!”
程若微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兵书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
陆羽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令兄程千帆,私见逆党,证据确凿,已是死罪!
父子连坐,你父亲程务挺就算没有半点干系,也难逃一个‘失察’之罪!
你以为失察之罪,只是罚俸降职吗?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它就是要命的刀!”
“你父亲手握重兵,与东宫过从甚密,这本身就是原罪!
天后要动的,真的是你父亲吗?不,是要借你父亲的项上人头,来敲山震虎,来警告某些人!”
“我若今日空手而归,明日,来的就不是我这个兵部侍郎,而是内卫府的酷吏!
到那时,你们要面对的,就不是搜查,而是抄家灭族!
你母亲,你,你程家上下百余口,一个都活不了!”
“现在,你告诉我,我是该找到一些‘无伤大雅’的证据,坐实你兄长的罪名,让你父亲以‘教子不严’的罪过,丢官罢职,保全性命,保全你程家一门的血脉……还是该两手空空地回去,眼睁睁看着你们全家,被那更大的漩涡,绞得粉身碎骨?”
这一连串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程若微的心上。
她那双原本清澈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和混乱。
【洞若观火】的蓝色光芒,在陆羽的视野中,开始剧烈地闪烁,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她看穿了陆羽的手段,却没有看穿这手段背后,那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政治现实。
陆羽此刻,等于是在血淋淋地,将这个世界的真相撕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要么,接受一份被精心设计的屈辱,用父亲的官位和兄长的性命,换取家族的苟活。
要么,坚守所谓的清白和荣耀,然后全家一起,整整齐齐地走向地狱。
陆羽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因震惊和痛苦而变得煞白的脸。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付一个聪明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欺骗她,而是告诉她一个她无法反驳,也无法承受的、更残酷的真相。
就在这时,陆羽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袖中“不小心”
滑出了一卷薄薄的信笺,正好掉落在程若微的脚边。
信笺的封口是开的,里面的信纸滑出了一角,上面“徐敬业”
三个字,清晰可见。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程若微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封信,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她知道,这就是陆羽口中那份“无伤大雅”
的证据。
是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捡,还是不捡?
这个动作,已经无关紧要。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
陆羽没有去看那封信,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程若微的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一丝无奈,仿佛在说:看,这便是现实,你我皆是棋子,无从选择。
一名眼疾手快的大理寺官员,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如获至宝般将那封信捡起,双手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