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极殿。
天光自高窗倾泻而下,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
百官按品阶分列,鸦雀无声,只闻钟磬的余音在殿宇间袅袅回荡。
陆羽站在太子李旦身侧,这个位置,尊贵得有些烫人。
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上百道目光,或明或暗,正聚焦在自己身上。
有来自御座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带着审视与期许;有来自对面,以裴炎为的旧党官员,那眼神阴冷如毒蛇,充满了幸灾乐祸;更多的,是来自同僚们的惊异、嫉妒与好奇。
他成了风暴的中心,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而提线的人,正是御座上那位俯瞰众生的天后。
李旦显得有些紧张,袖中的手紧了又松,他侧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先生,儿臣……”
“殿下,挺直腰板。”
陆羽没有看他,声音平稳地传入他的耳中,“您只需看着,听着。
今日这台戏,您是看客,也是评判。”
李旦深吸一口气,心中稍定,依言挺直了脊背。
“宣,突厥使团觐见——”
随着内侍监尖利悠长的唱喏,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殿门。
一行人踏着晨光走了进来。
为的,正是阿史那·朵颜。
她今日换下了一身火红的皮裘,穿上了一套深蓝色的突厥贵族服饰,衣襟和袖口绣着金色的苍狼图腾。
长依旧编成无数小辫,只是间的饰物换成了更加贵重的绿松石和黄金。
她没有像中原女子那样碎步轻移,而是步履稳健,每一步都带着草原的风,飒然而有力。
她走进这座象征着大唐最高权力的殿堂,脸上没有丝毫的敬畏与惶恐,只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好奇而锐利地打量着四周。
她的美,在这庄严肃穆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张力。
就像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孤傲,冷冽,自成一景。
跟在她身后的突厥使臣们,显然被太极殿的宏伟气魄所震慑,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
唯有她,昂挺胸,目光最终落在了御座之上的那道身影上。
武则天。
两个同样站在权力顶端的女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如渊渟岳峙的深海,一个如搏击长空的猎鹰。
没有言语,却仿佛已经进行了一场无声的交锋。
“外臣阿史那·朵颜,奉父汗之命,参见大唐天后陛下。”
朵颜的声音清脆响亮,她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草原上常见的抚胸礼。
这个举动,让负责礼仪的官员眉头紧锁。
按照大唐礼制,藩邦使者觐见,当行跪拜大礼。
鸿胪寺卿正要出列纠正,御座上的武则天却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
“平身。”
武则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公主远来是客,不必拘于俗礼。
赐座。”
内侍搬来一张绣墩,放在殿中。
朵颜坦然落座,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太子身侧的陆羽。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后陛下。”
朵颜没有去看那些被抬上来的所谓“贡品”
,而是开门见山,“小王此来,除了为两国求取和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武则天凤目微垂,淡淡道:“讲。”
“我草原儿女,最敬重英雄。
听闻贵国兵部陆侍郎,以文弱之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乃是智勇双全的真英雄。”
朵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昨日在朱雀门,陆侍郎曾言,大唐待客,先品茶,后论道。
今日,这茶,想必已经品过。
不知小王,是否有幸能与陆侍郎论一论这兵戈之道?”
来了!
满朝文武,心头都是一跳。
这突厥公主,果然是来者不善!
她竟敢在朝堂之上,当着天后的面,再次挑衅!
裴炎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他倒要看看,陆羽这次如何应对。
在天后面前,他总不敢再耍嘴皮子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陆羽身上。
陆羽上前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