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如实质的冰棱,抵在陆羽的颈侧。
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突厥弯刀,此刻正握在阿史那·朵颜微微颤抖的手中。
刀锋在月光下折射出森白的冷芒,映着她那张因羞愤而扭曲,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和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那十余名亲卫背对着她,站得像一排石雕,却个个竖起了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能感受到公主身上那股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怒火与杀机,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彻底践踏了骄傲后的暴怒。
这个混蛋!
他在装睡!
他从头到尾都是醒着的!
阿史那·朵颜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像一万只蝗虫在啃噬她的理智。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如何挣扎,如何屈辱,如何放下草原明珠所有的尊严,俯下身为他吸出毒血……而他,这个将她逼入绝境的罪魁祸,却像看一出滑稽戏一样,躺在那里欣赏着她的一切!
这比战败更让她无法忍受!
杀了你!
杀了你这个卑劣的骗子!
她的手臂绷紧,手腕只需轻轻一转,这锋利的刀刃就能切开他的喉咙,让他所有的算计和嘲弄,都随着喷涌的鲜血一起终结。
可是,刀锋却重若千钧。
她的手,在抖。
为什么?
为什么下不了手?
是因为他此刻毫无反抗之力,杀之不武?还是因为……当她的唇触碰到他肩头滚烫的皮肤时,那份从血肉深处传来的、属于生命的脆弱与颤动,已经在她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毒血的腥甜,草药的苦涩,和他身上那股混杂着汗水与阳刚的独特气息。
那一切,都通过那一次次唇与血肉的接触,野蛮地、不讲道理地,刻进了她的感官里。
她救活了他。
用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
现在,再亲手杀死他?
阿史那·朵颜现自己做不到。
这感觉,就像一个雕刻师耗尽心血,将一块顽石雕琢成绝世的艺术品,却要在完成的瞬间,亲手将其砸得粉碎。
不甘心。
“嗬……”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地上的陆羽忽然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仿佛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他那长而卷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了战场上的锐利与算计,此刻只剩下大病初愈后的迷茫与虚弱,像一泓被风吹皱的深潭,倒映着天上的冷月,和她持刀而立的冰冷身影。
他没有惊恐,没有呼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从迷茫,到疑惑,最后,竟是化作了一丝淡淡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了然。
“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虚弱,“这是……唱的哪一出?刚救完人,就要灭口?”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仿佛颈侧的不是索命的利刃,而是一根无伤大雅的柳条。
阿史那·朵颜的心,被这平静的眼神和话语,狠狠刺了一下。
她最恨的,就是他这副永远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你……你刚才叫了我的名字!”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尖锐,“别装了!
你根本就没昏过去!”
“你的名字?”
陆羽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随即露出一丝苦笑,“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一个声音在叫我,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很亮,像草原上盛开的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张因愤怒而生动的脸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不知道那朵花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如果能抓住她,就能活下去。
所以……我就一直喊着,‘多妍’,‘多妍’……是哪两个字?”
多妍?
阿史那·朵颜愣住了。
她的名字,是朵颜。
草原上的花。
他只是……在求生本能下,胡乱地喊出了两个相似的音节?
这个解释,荒谬,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