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又拿出一些瓶瓶罐罐。
她用小刀在火把上烤了烤,然后看向陆羽,眼神冰冷:“忍着点,想活命,就别出声。”
话音未落,她手起刀落,竟是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陆羽伤口周围已经坏死的皮肉。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陆羽的神经上。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看到朵颜专注地为他挤出毒血,她的动作很粗暴,甚至带着几分泄般的狠厉,但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了重要的筋脉。
她不是在折磨他,她是在救他。
乌黑的毒血,顺着伤口不断流出,滴入溪水,迅晕开。
朵颜将一瓶白色的粉末状草药,一股脑地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那草药一接触到血肉,立刻出“滋滋”
的声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着灼烧感,让陆羽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哼,唐人的身子骨,就是娇贵。”
朵颜嘴上嘲讽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的甲胄,眉头一皱,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撕下了自己内衬里衣的一角。
那是一块雪白的、带着淡淡体温的丝绸。
她用这块丝绸,仔细地擦拭掉陆羽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又撕下一条更长的,开始为他包扎。
陆羽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看着那双正在自己肩头忙碌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能拉开草原上最硬的弓,能挥舞最锋利的弯刀,此刻却在笨拙而又认真地,为他打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毒,中得似乎也不算太亏。
“你叫陆羽?”
包扎完毕,朵颜才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陆羽的声音虚弱,但依旧平稳。
“好,陆羽,我记住你了。”
朵朵颜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的命,暂时是我的了。
等回到草原,我会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然后,亲手砍下你的头,洗刷今日之辱。”
“那……我还得谢谢公主殿下,给我留个全尸。”
陆羽靠在岩石上,自嘲地笑了笑。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毒素虽然被暂时压制,但那股阴冷的麻痹感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像潜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再次反扑。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从林外奔回,单膝跪地,用突厥语急促地禀报着什么。
朵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听完禀报,挥了挥手让亲卫退下,然后转头看向陆羽,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怎么?我的救兵来了?”
陆羽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是你的救兵,也是我的。”
朵颜的声音有些干涩,“丘神绩那个莽夫,居然真的带着他那一千人,在谷口死死地拖住了我父亲的大军,为唐军主力赢得了重整阵型的时间。
现在,双方主力已经彻底绞杀在了一起。”
陆羽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知道丘神绩勇猛,却没想到他能悍不畏死到这种地步。
一千人对数万大军,那是何等惨烈的景象。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那座由血肉筑成的堤坝,在滔天洪水的冲击下,寸寸碎裂。
神策军的将士们,丘神绩……
“你似乎,很在乎他们的死活?”
朵颜看着陆羽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痛苦,有些不解。
在她看来,将帅用兵,士卒不过是棋子,死伤再所难免。
为了棋子的生死而动容,是为将者的大忌。
“他们不是棋子,”
陆羽睁开眼,目光清澈,直视着朵颜的眼睛,“他们是我的袍泽。”
袍泽……
朵颜咀嚼着这个词,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陆羽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出“咯咯”
的声响。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的寒意,从伤口处爆,瞬间席卷全身。
他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度,从苍白变成了青紫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