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提前敲响,带着一种急促而肃杀的韵律。
往日里灯火通明,歌舞不休的平康坊,此刻一片死寂,只有几盏风灯在紧闭的门前,瑟瑟抖。
取而代之的,是贯穿了整座城市的,甲胄的摩擦声与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队金吾卫士兵,手持长戟,面容冷峻,在各条主干道上往来奔行,驱赶着零星的夜归人,封锁了所有的坊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有些消息灵通的权贵府邸,已经亮起了彻夜不熄的灯火。
陆羽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黑暗中穿行。
他亮出了中书省的腰牌,加上那枚太平公主府的特殊徽记,才得以在层层关卡的盘查下,一路畅通无阻地向着皇城而去。
他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飞掠过的景象,心中一片清明。
李思明叛乱,引突厥入关。
此事,绝非偶然。
一个折冲都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和突厥可汗直接搭上线。
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是李氏宗亲中不甘寂寞的某位王爷?还是朝中与武后积怨已久的旧臣?
甚至……陆羽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更大胆的猜测。
会不会,连突厥的入侵,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用一场边境大败,来动摇武后的统治根基,从而为某些人创造上位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那他即将踏入的,就不是一个单纯的战场,而是一个巨大而血腥的棋局。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此时的承天门广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名宦官提着灯笼,照亮了每一寸地面。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远处,一个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朝中大员,此刻都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向着太极殿的方向赶去。
许多人甚至衣冠不整,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被紧急叫出来的。
陆羽下了车,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看到吏部尚书裴行本,正和几个官员低声交谈,脸色铁青。
他看到武承嗣和武三思兄弟俩,聚在一起,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惶。
他还听到了各种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听说了吗?丰州丢了!
五万突厥蛮子啊!”
“李思明那厮,平日里看着老实本分,怎敢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哼,我看,未必是他一人的主意。
他可是霍王的侄孙,李家的人!”
“噤声!
此等时候,休要胡言!”
恐慌、猜忌、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在人群中酵。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依老夫之见,此皆因朝廷重文轻武,滥用酷吏,以致边将离心,外族轻我大唐!
当务之急,应立刻下罪己诏,安抚人心,并派遣使臣,携重金前往突厥王庭,以……以和为贵!”
陆羽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国子监的一位老祭酒,以迂腐闻名。
他此刻正唾沫横飞,一副痛心疾的模样。
周围几个武将出身的官员,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不好当众作。
陆羽心中冷笑。
和谈?这是要把大唐的脸面,按在地上让突厥人踩。
他不再理会这些嘈杂,径直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太极殿。
殿内,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将殿顶掀翻。
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的入口。
武则天到了。
她没有穿那身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十二章衮服,依旧是一身绣着金凤的玄色常服。
她没有疾言厉色,脸上甚至看不到丝毫的怒气,只有一种比千年寒冰更冷的平静。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下降。
所有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山呼万岁,头颅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不敢抬头。
武则天一步步走上御阶,在龙椅前站定。
她没有坐下,而是转身,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缓缓扫过阶下跪着的每一个人。
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