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
这番话,看似在诉苦,说自己能力不足,查不下去,实则是在给武则天画靶子。
手眼通天,权柄横跨中枢与边镇。
满朝文武,有这个能力的,有几人?
裴炎算一个,但他主要势力在文官系统。
而另一个,能同时震慑户部、兵部,又能让安西都护府乖乖伪造回执的,除了那位掌管京城禁军、凶名赫赫的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还能有谁?
陆羽这是把皮球,用一种极其恭顺的姿态,踢回给了武则天。
他在告诉她:陛下,这案子我查不动了,不是我无能,是水太深,里面有您的“自己人”
,我这个外人不敢碰。
您要是真想查,就得给我更大的授权,或者,您亲自告诉我,该动谁,不该动谁。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自保。
最后,他笔锋再转,写下了点睛之笔:“臣惶恐,唯恐辜负陛下圣恩。
恳请陛下示下,此案,是当彻查到底,还是一时姑息,以安大局?臣,万死不辞,唯陛下马是瞻。”
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帝王,将自己彻底放在一个“忠犬”
的位置上。
这封奏折,既展示了他的现,又表达了他的为难,更彰显了他的忠诚。
无论武则天作何选择,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写完这份奏折,陆羽将其仔细吹干,放在一旁。
他没有停歇,而是取过另一张空白的宣纸,再次提笔。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才写给武则天的奏折,是藏锋于鞘,那么现在,他的笔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准备饮血的利刃。
这一次,他要弹劾。
弹劾的对象,不是裴炎,那等于以卵击石。
也不是丘神绩,那是自寻死路。
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写下了一个名字。
兵部职方司郎中,魏玄。
正五品下的官员,不算高,但位置极其关键。
职方司,掌天下地图、城隍、镇戍、烽候之政令。
所有边关军镇的粮草、军械调拨,最终都要经过他这里勘验存档。
更重要的是,陆羽通过前世的记忆和刚刚【权谋之心】的推演,知道这个魏玄,是宰相裴炎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是裴炎安插在兵部里,最重要的一颗钉子。
裴炎想借丘神绩这把刀杀自己。
那自己,就先砍断裴炎伸出来的一根手指!
奏折的内容,变得犀利而直接。
“臣,侍御史陆羽,冒死弹劾兵部职方司郎中魏玄,玩忽职守,伪造文书,致使军国重事,败坏至此!”
陆羽没有直接说魏玄贪腐,因为他手里没有直接证据。
但他从那十几箱卷宗里,找到了破绽。
他找到了三份不同年份,由魏玄签押的,往安西都护府的军械勘合。
这三份勘合,在格式、用词、甚至签押的墨色上,都有着肉眼难以察觉,却经不起推敲的细微差别。
凭借【过目不忘】和对文书的敏感,陆羽断定,其中必有伪造。
而他弹劾的理由,也并非贪腐,而是“玩忽职守”
与“伪造文书”
。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办事不力。
往大了说,伪造军国文书,等同谋逆!
陆羽在奏折中写道:“……军粮案之所以成无头之案,正在于文书无误。
然,文书无误,本身便是最大之破绽!
若非有人在兵部中枢,刻意伪造、涂改、销毁原始文书,何以让十万石军粮凭空消失,而卷宗之上,竟无半点痕迹?”
“魏玄身为职方司郎中,执掌军务勘合,难辞其咎!
臣恳请陛下,暂革魏玄之职,交由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
臣有把握,三日之内,必能从其口中,撬开军粮案之缺口!”
这一招,名为“敲山震虎”
。
他敲的是魏玄这座“山”
,震的是裴炎那只“虎”
。
他把魏玄推出来,就是逼着裴炎做出选择。
救,还是不救?
若裴炎出手相救,必然会露出马脚,甚至会与军粮案扯上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