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大唐的朝会之地。
天光未亮,百官们便已踩着晨露,如同一条条沉默的河流,从四面八方汇入丹凤门,最终在殿前广场上,按照品阶,泾渭分明地站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凝固的肃穆,官员们官袍的摩擦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点缀。
陆羽站在队列的末尾,七品侍御史的绿色官袍,在满眼朱紫之中,显得格外不起眼,像是一棵混入花圃的青草。
他垂着眼帘,双手拢在袖中,感受着那枚写着“钱斐”
二字的纸笺的轮廓,指尖冰凉。
他得到了天后那把看不见的剑,但他深知,剑该如何出鞘,是一门比铸剑本身更精妙的艺术。
今日,他便是那个试剑之人。
钟鸣三响,殿门开启。
百官鱼贯而入,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
珠帘之后,天后那模糊而威严的身影端坐其上,如同云端的神只,俯瞰着她的帝国。
宰相裴炎,一身紫袍,站在百官之,神情淡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入定的老僧。
而另一侧,御史大夫魏元忠则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鹰,不时扫过斜对面的酷吏集团。
周兴站在那里,身形高大,神色倨傲。
昨日大理寺的些许风波,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头顶的【志得意满】与【暴虐】词条,依旧刺眼。
他甚至还朝陆羽的方向,投来一个轻蔑的、一闪而过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一只蝼蚁,也敢撼树?
陆羽视若无睹,心如止水。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兵部上奏边关军情,礼部呈报祭祀仪轨,工部哭诉河堤年久失修。
一切都显得枯燥而冗长,像是一台运转了百年的巨大机械,每一个齿轮都出陈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声响。
终于,轮到了户部。
户部尚书出列,奏报了秋税入库的大致数目,言语间满是歌功颂德,称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国库充盈,皆赖天后圣明。
一片附和之声响起。
武则天在帘后轻轻“嗯”
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就在户部尚书准备退下,这一个议程即将结束的瞬间,一个清朗却不容忽视的声音,从队列的末尾响了起来。
“臣,侍御史陆羽,有本奏。”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含元殿内和谐而沉闷的气氛。
唰!
一瞬间,数百道目光齐齐射向了那个绿袍官员。
惊讶,错愕,不解,幸灾乐祸……各种情绪在殿内交织。
一个七品侍御史,在无人问询的情况下主动出列启奏,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不寻常的举动。
周兴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与阴狠。
裴炎那如同古井般不起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动,他微微抬眼,看向那个年轻人。
户部尚书更是愣在当场,他想不通,自己奏报的数字天衣无缝,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愣头青,能挑出什么错处?
珠帘之后,那道威严的身影,似乎也微微坐直了身体。
陆羽迎着所有目光,从队列中走出,来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慌乱。
“讲。”
帘后传来天后简短的谕令。
“臣遵旨。”
陆羽直起身,目光却并未看向户部尚书,而是望向虚空,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方才听闻户部奏报,国库充盈,臣不胜欢欣。
然,臣近日于弘文馆参详典籍,偶查前朝旧例,心有微惑,不敢自专,恳请天后与诸位大人解惑。”
他先是肯定,再言“微惑”
,姿态放得极低,像一个勤学好问的后辈,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何惑?”
“臣查阅《贞观政要》,见太宗皇帝时,天下州府钱粮调度,皆有定制。
一笔款项,自地方上解,至国库入账,其间耗时、耗损、账目核对,皆有明文。
臣斗胆,敢问户部,今年江南盐税一道,自扬州至长安,共计八十万贯,于上月十五日抵京,不知……如今可曾全数验收入库?”
此言一出,户部尚书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问题太过刁钻!
具体到某一项税收,某一个日期,这绝不是一个弘文馆的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