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晁敬。”
当这四个字从陆羽口中吐出,射圃内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瞬间又变得锋利如刀。
太平公主那双因射中靶心而亮起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
那道刚刚褪去的、属于天之骄女的审视与锐利,再次凝聚,比方才更盛。
“晁敬?”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一丝玩味,“本宫的记性还不算差,大理寺卿是狄仁杰,少卿是张文瓘,几位大理寺丞本宫也都认得。
可这个晁敬……从七品下的司直?陆羽,你是在消遣本宫吗?”
一个从七品下的小官,在偌大的长安城里,比一粒尘埃也重不了多少。
她堂堂太平公主,别说去“借”
,就是一句话让这个晁敬人间蒸,大理寺那边怕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可陆羽,这个一夜之间名动京华,连酷吏周兴都敢当面折辱的男人,费尽心思在她面前展露了一手绝活,所求的,竟然只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这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殿下明鉴。”
陆羽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下官怎敢消遣殿下。
正是因为此人官职低微,毫不起眼,才需劳动殿下的大驾。”
“哦?”
太平公主抱在胸前的手臂紧了紧,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陆羽,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汗水与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
“你倒是说说,本宫有什么非要帮你不可的理由?一个无名小卒,你自己去大理寺要人,难道狄仁杰还会不给你这个天后面前新贵的面子?”
她的话,像是一把小巧的匕,精准地抵在了陆羽的喉咙上。
陆羽笑了笑,不退反进,也朝她走近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了一种危险又暧昧的程度。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那因为逼视而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
他的声音,也随之压低,变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下官自然可以去。
但下官若是去了,那便是御史台奉旨查案,公事公办。
动静太大,会吓到某些人。”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太平公主那双探究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而有些鱼,只有在它自以为安全的水里,才会吐露真言。
下官不想打草惊蛇,只想……悄悄地把这条鱼,从水里捞出来,问几句话。”
太平公主的心,猛地一跳。
打草惊蛇……
鱼……
她何等聪慧,立刻就从这几个字里,嗅到了阴谋与危险的气息。
“什么鱼?周兴?”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陆羽昨夜在周兴府上,一诗,一道雷,将那位秋官侍郎的脸皮和胆子一起撕得粉碎。
两人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陆羽要对付周兴,理所当然。
“殿下觉得是,那便是。”
陆羽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种态度,比直接承认,更让太平公主心痒难耐。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在看远处的靶心,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陆羽。
“周兴是豺狼,不是鱼。
他手眼通天,党羽遍布朝野,连我母后都要让他三分。
你动一个无名小卒,就想扳倒他?陆羽,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天真与否,总要试过才知道。”
陆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自信,“有时候,摧毁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并不需要千军万马,只需要找到那个最不起眼的蚁穴,然后……轻轻地,捅破它。”
蚁穴……
太平公主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浅绿官袍,神情温和得像个教书先生。
可他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与精准。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判断,全都错了。
他不是什么恃才傲物的狂生,也不是什么运气好的投机者。
他是一条藏在深水里的毒蛇,平日里看似无害,一旦锁定目标,便会动最致命的一击。
而现在,这条蛇,似乎想邀请她一起,去捕猎另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