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问,只是乖巧地帮他收拾了一下桌角,又将烛火的灯芯拨亮了一些,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顺带关好了房门。
书房,重归寂静。
但陆羽的心,却因为方才那片刻的温情,变得愈清明。
周兴怕雷。
这份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天生。
必然与某件让他刻骨铭心,让他自知罪孽深重,以至于畏惧天谴的往事有关。
而阿史那·蒙的案子,很可能就与那件往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到底在怕什么?
陆羽将那碗莲子羹喝完,放下白瓷小碗。
碗底,几颗圆润的莲子静静地躺着。
莲子……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在郑国公府,他第一次见到太平公主时,太平公主正因为一碗莲子羹而与郑国公夫人置气。
当时,太平公主头顶的情感状态是【烦躁】与【厌恶】。
而周兴府上,那位抚琴的李清罗,头顶的情感是【悲愤欲绝】与【杀意】。
今夜,周兴在雷声响起时,那冲天的恐惧,几乎要凝成实质。
情感。
对,是情感。
他的系统,能看到所有女性的情感。
但对于男性,却只能看到寥寥几个词条,远不如女性那般丰富细腻。
可这并不代表,他无法洞察男人的内心。
周兴的【残忍】,【警惕】,【淫邪】,以及最后那份【恐惧】。
这些词条,就像一个个路标,指向他内心的黑暗森林。
“鹰在巢中……”
陆羽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炭纸。
他换了一个思路。
如果,“鹰”
和“巢”
都不是指代某个组织或者地点呢?
如果,它们指向的是……人呢?
鹰,可以是外号,可以是名字,甚至可以是……官职。
大唐官制之中,可有与“鹰”
相关的官职?
陆羽的前世记忆,如同一个庞大的数据库,开始飞检索。
鹰扬郎将?鹰扬卫?那是隋朝的旧称,大唐早已更改。
那么,姓氏?
可大唐的姓氏之中,并无“鹰”
姓。
陆羽的眉头,再次皱起。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他闭上眼,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在脑中又过了一遍。
弘文馆的奏章,武后的杀意,太平的敌意,郑威的羞辱,茶博士的提醒,周兴的鸿门宴,李清罗的断弦,惊天动地的雷鸣,宋之问的投诚,档案库的暗流,以及……这张炭纸。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流淌而过。
等等。
茶博士!
那个在茶楼里,向他透露周兴秘闻的茶博士!
陆羽猛地睁开眼。
他记起来了,当时茶博士在讲述周兴的诸多“雅好”
时,曾提到过一嘴。
说周兴府上,养着一群帮闲和清客,平日里帮他罗织罪名,设计圈套。
这些人里,有一个人格外受周兴器重,因为他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据说能以假乱真,连本人都分辨不出。
周兴平日里都戏称他为……
“写字的‘鹞子’!”
陆羽低声自语,眼中精光一闪。
鹞,一种小型的鹰。
找到了!
“鹰”
,指的就是这个擅长模仿笔迹的门客!
那么,“巢”
呢?
这个“鹞子”
的巢穴,又在哪里?
陆羽的心跳,开始加。
他迅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起笔,将阿史那·蒙一案中,所有出现过的名字,无论主次,无论官职大小,全都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写了下来。
周兴、宋之问、阿史那·蒙、李员外郎、郑威……还有那些作为人证的家奴,负责看管的狱卒,甚至是卷宗中一笔带过的,负责勘验现场的小吏。
密密麻麻的名字,铺满了整张纸。
陆羽的目光,如同真正的猎鹰,在这片名字的丛林中,飞快地扫视,寻找着那个能与“巢”
字联系起来的蛛丝马迹。
巢……巢……
一个名字,忽然跳入了他的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