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镣铐,在灯笼的光晕下泛着森然的寒芒。
那武官的一声“带走”
,像是巨石投湖,在通义坊这条宁静的巷子里,砸出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旦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身为亲王,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天子近臣,当着他的面,就要被坊卒锁拿,这与当众打他的脸,又有何异?
念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古琴的手指节白,恨不得自己能缩进琴里。
一众千牛卫护卫面面相觑,握着刀,却不知该不该动。
一边是豫王,一边是代表着京兆府法纪的武侯铺,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唯有巷口的陈玄礼,那双阴沉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快意的光。
他甚至觉得,这夜风都不那么冷了。
他看着陆羽,像在看一个已经入网的猎物,等待着他最后的挣扎。
然而,猎物没有挣扎。
面对着逼近的兵士和冰冷的镣铐,陆羽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他脸上的微笑,也未曾消退分毫。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对陈玄礼的遥遥一敬,那里面带着一丝戏谑。
此刻,这笑容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在欣赏一出排演得漏洞百出的滑稽戏。
“陆羽!
还不束手就擒!”
那武官见他不动,厉声呵斥。
陆羽终于动了,他没有看那武官,而是转身,对着惊魂未定的豫王李旦,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
“殿下。”
他开口了,语气平和得像在问安。
“您觉得,今夜这出戏,比起西市的灯会,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李旦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陆羽在这等生死关头,问出的竟是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那武官也愣住了,他准备好了一套威逼利诱的说辞,却被这一句话堵得不上不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小子是疯了吗?
就连陈玄礼,眼中的快意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
陆羽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两名手持镣铐、不知所措的兵士,最后落回到那满脸横肉的武官脸上。
“这位……铺头是吧?”
陆羽的语气依旧温和,“你刚才说,西市暴乱的始作俑者,一个叫王小二的无赖,指认我是幕后主使?”
“正是!
人证在此,你休想狡辩!”
武官下意识地接话。
“好,人证。”
陆羽点了点头,仿佛在赞许对方的严谨。
他随即又问,“那敢问铺头,王小二是什么时候招供的?又是在何处招供的?”
“自然是刚刚在西市,被我等擒获后招供!”
“哦?”
陆羽的眉毛微微挑起,像是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西市距离此地,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一刻钟。
铺头从抓人、审讯、再点齐兵马赶到这里,动作倒是神。
只是……”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
“我与豫王殿下,从宫门而出,便一路随行,寸步未离。
殿下在此赏曲,我在此奉茶。
这满巷子的千牛卫弟兄,都可以作证。
你现在说,我主使了西市的暴乱?”
陆羽向前走了一步,那两名兵士竟被他的气势所迫,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那么,我倒是想请教一下铺头大人。”
陆“羽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字字如刀,“我是有分身之术,可以一边在通义坊陪同殿下,一边又跑到西市去收买无赖?还是说……”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那武官,眼神锐利如鹰。
“你是在指控,当朝亲王,豫王殿下,与我同谋,主使了这场暴乱?!”
“轰”
的一声。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那武官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抖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甲。
污蔑内廷行走,和攀扯一位亲王谋逆,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办案,后者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不……不敢!
末将绝无此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