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另一头传来，不疾不徐，在光洁的合金地板上，敲击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的节奏。
那声音越来越近。
苏晨透过机械的缝隙，向外望去。
他看到了一双鞋。
一双擦得锃亮的、手工定制的黑色皮鞋。
鞋子的款式经典而考究，绝不是一个工厂技术员或者安保人员会穿的。
这双鞋的主人，停在了苏晨刚刚站立过的那条生产线旁。
苏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拿起了传送带上那个被他打开过的白色小盒。
那只手很稳，手指修长，动作间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那人低头，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盒子，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苏-晨一动不敢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地撞击着肋骨。
他打开过，他触摸过，他留下了痕迹吗？自己的气运，是否会残留在上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苏晨以为对方会现什么的时候，那人却只是轻轻将盒盖合拢，又将盒子放回了原处。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了苏晨藏身的这片机械丛林。
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关系，苏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里的高大轮廓。
是那个在三楼窗口对他招手的人！
苏晨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那个黑色的轮廓，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与苏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黑暗中对峙。
他似乎知道苏晨就藏在那里。
但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么站着。
这无声的对峙，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苏晨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无法被系统解析的力场，正从对方身上散出来，将他牢牢锁定。
在这股力场下，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藏在钢铁的阴影里，而是赤身裸体地站在聚光灯下，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念头，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苏-晨的大脑飞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时，那个黑色的轮廓，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
不是对着苏晨，而是……对着高高的穹顶。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个乐队指挥，在演奏开始前，举起了他的指挥棒。
苏晨的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电流嗡鸣声，在整个地下空间里回荡开来。
紧接着，穹顶之上，一排排隐藏在管道间的照明灯，毫无征兆地，逐次亮起！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光，如同白色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将所有的黑暗与阴影驱逐得一干二净。
苏晨藏身的机械丛林，瞬间被照得通明，再无一丝可供藏匿的角落。
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那刺目的、冰冷的白光之下。
完了。
苏晨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那个站在十几米外的人。
在无死角的、如同手术室般明亮的灯光下，那个人的轮廓，终于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得体黑色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拔，气质儒雅。
他的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深邃，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仿佛学者般的微笑。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参加完学术研讨会的大学教授，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然而，当苏晨看清他那张脸的瞬间，他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了。
那张脸……
那张无数次出现在市电视台新闻里，出现在市政府官方网站头条上的脸。
那张他每天都能在市委大楼的走廊里，擦肩而过的脸。
市委副秘书长，代号“铁腕”
的……那位空降下来的新领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