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盒的底部,现了一沓没有装订、用回形针别在一起的稿纸。
稿纸的纸质很粗糙,是那种单位里最常见的内部用纸。
上面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但与那些正式文件上的工整不同,这里的字迹显得有些潦草,甚至有多处涂改和划掉的痕迹,显示出书写者当时内心的焦灼与不平静。
这不是一份正式文件。
这是一份报告的草稿。
苏晨将它抽了出来,借着窗外的光,看清了第一行那被重重划掉的标题——《关于城西地下水体异常污染风险的紧急报告》。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翻开了第一页。
“……近期,根据多方信息汇总,我注意到正在规划中的‘江州第三化工厂工业废水处理项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与程序违规问题。
该项目未经市规划委员会正式论证,绕过了正常审批流程,其设计方案更是存在严重缺陷……”
“……据方案显示,该项目名为‘废水处理’,实则为一个深层渗透排放设施。
其选址位于清江主河道下方的砂卵石层之上,该地质结构具有极高渗透性。
一旦投入使用,未经充分处理的高浓度工业废料,将直接污染江州地下水系,并最终渗入清江,对全市人民的饮水安全构成长期、不可逆的威胁。
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四个字,父亲写得力透纸背,旁边还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两个圈。
苏晨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继续往下看。
“……我曾多次在内部会议上提出异议,要求对该项目进行重新评估,并公开其环评报告,但均遭到无视与阻挠。
相关技术负责人以‘保密工程’、‘特殊项目’为由,拒绝提供核心数据。
其行为逻辑,令人费解,其背后动机,令人深思……”
“……我坚决反对。
作为主管城建工作的干部,我绝不能允许这样一个‘污染源’在我的任期内,像一颗毒瘤般被埋入江州的大地。
我将以我个人的名义,向市委、向更上级部门,正式提交此报告。
纵使前路艰难,纵使会因此得罪一些人,触动一些利益,我也在所不惜。”
报告到这里,戛然而生。
后面是几页空白的稿纸。
苏晨拿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钧之重。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父亲那沉默而坚毅的背影,与稿纸上这些掷地有声的文字,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一直在反抗。
那股【抗争】的气运,是他的!
那股【无力】的气运,也是他的!
苏-晨闭上眼睛,将稿纸紧紧贴在胸口。
一股巨大的悲伤与骄傲混杂在一起,冲刷着他的内心。
他为父亲的清白与正直而骄傲,也为他最终的结局而感到彻骨的悲凉。
他输了。
他没能阻止那个罪恶的工程,反而被那些他试图去对抗的人,用最卑劣的手段,拉下了马,毁掉了一生。
所谓的“作风问题”
、“经济问题”
,不过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罪名。
真正的罪,是他挡了别人的路,是他想去揭开那个足以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盖子。
王振华!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晨的心里。
当年,王振华正是凭着处理“黑水”
工程的有功,才在仕途上迈出了关键一步。
而父亲,这个工程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反对者,却恰在此时“落马”
。
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
构陷父亲,不仅仅是为了扫清政敌,更是为了让“黑水”
工程顺利上马,是为了掩盖那滔天的罪行!
一股冰冷而坚硬的怒火,在苏晨的胸中缓缓升起,取代了悲伤。
它不像之前那样狂暴,而是像一块被地火淬炼的寒铁,沉重,锋利,且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
他将那份草稿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入口袋。
然后,他重新审视这份草稿,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在稿纸的最后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