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钱浩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他的调查报告即将完成的时候,突然之间,风向全变了。
报纸上,电视上,开始连篇累牍地报道,说某些人思想僵化,阻碍改革开放,是改革的绊脚石。
这些文章,把那几家问题最严重的企业,塑造成了改革先锋,是时代的弄潮儿。”
“这些文章,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脏的洗成干净的。
等到那位调查组长的报告递上去的时候,在所有人看来,他攻击的不是贪腐,而是改革的功臣。
他本人,也被扣上了‘思想僵化’、‘以权谋私’、‘诬告陷害’的帽子,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钱浩看着苏晨,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负责这系列报道,亲手为那些‘改革先锋’涂脂抹粉,为那位调查组长挖好舆论陷阱的笔杆子,就是林涛。”
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三十年的迷雾,在钱浩的叙述中,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一直以为,林涛只是在父亲倒下后,奉命上去踩一脚的走狗。
他从未想过,林涛的罪恶,远不止于此。
他不是事后的屠夫,他是事前的帮凶!
他用他的笔,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父亲牢牢困住,让他所有的挣扎与反抗,都变成了罪证。
“那位调查组长……”
苏晨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他叫什么名字?”
钱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丝恐惧。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苏。
建。
国。
轰!
苏晨的脑海,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三个在水中氤氲开来,又渐渐消失的字迹。
原来,父亲当年,已经那么接近真相了。
他不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一个已经冲到了敌人最后一道防线前的孤胆英雄。
他不是被暗箭所伤,而是在黎明前,被一整座黑暗的大山,正面碾碎。
一股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无尽悲愤与极致骄傲的复杂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
【警告!
宿主情绪波动过大,气运出现剧烈震荡!
】
【检测到与“苏建国”
之名相关的、被强行斩断的因果线正在重连!
】
苏晨没有理会系统的警告。
他死死地盯着钱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到底在查什么?”
钱浩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慌乱地摆着手,“小苏,不,苏先生!
何老师的人情,我还了!
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听过就算了!
千万别再往下查了!
那不是一两个人,那是一群人!
是一张网!
你斗不过的!”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雅间,连桌上的公文包都忘了拿。
苏晨没有去追。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钱浩落荒而逃的背影,看着那三个已经在桌面上完全蒸、消失无踪的字。
许久之后,他缓缓拿起桌上那杯已经彻底冰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如他此刻的心情。
斗不过?
苏晨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决绝的弧度。
三十年前,我父亲孤身一人,或许斗不过。
但是现在,你们面对的,是我们父子两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