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了。
苏晨径直走了过去,拨开架子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找到了那几个散着黑气的档案盒。
盒子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城北”
、“搬迁”
、“安置”
等字样。
他取下最上面的一个,打开了盒盖。
没有工整的打印文件,没有官方的红头通报。
里面,是一封封用各种稿纸、信纸甚至小学生作业本的背面写成的信。
字迹歪歪扭扭,有的还带着泪水浸润过的褶皱痕迹。
苏晨抽出第一封信。
“青天大老爷,我叫张桂芬,是国棉三厂的家属。
九二年十月十七号晚上,我们家北边那个天杀的化工厂炸了!
一声巨响,天都红了,飘下来的烟跟黄沙一样,又呛人又臭。
我们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浑身紫……”
他抽出第二封。
“领导,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儿子才八岁,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咳嗽,吐出来的痰里带血丝,去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那一片好多孩子都这样!
求求你们查查那个厂子,他们生产的到底是什么毒药啊!”
第三封。
“……他们不承认,说只是普通的火灾。
赔了我们一家三百块钱,让我们搬走,不搬就天天有人来门口晃悠。
我男人气不过,去找他们理论,被打断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床上……”
苏晨一封封地看下去,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爆炸的火光,漫天的毒雾,垂死的牲畜,病倒的孩童,以及一张张被恐惧、愤怒和绝望扭曲的脸。
这些不是冰冷的档案,这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一声声泣血的哀嚎。
他终于明白,周文海那顶“优秀企业家”
的帽子,底下到底垫了多少人的骸骨。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继续翻找。
这些信件大多是匿名的,或者只署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直到他翻到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的信纸是统一的稿纸,字迹虽然也谈不上多好,但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显然出自一个有文化的人之手。
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同一个名字:秦秀娥。
信中,秦秀娥不仅陈述了自家的遭遇,还详细记录了周围几十户邻居的受害情况,包括财产损失、人员伤病,甚至还附上了一份联名信,上面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从九二年冬天到九四年夏天,整整一年半的时间,秦秀娥的信几乎每周都会寄到信访局。
她的诉求从一开始的“严惩肇事者,赔偿损失”
,到后来的“请求政府调查真相,还我们公道”
,再到最后的“只求给孩子们一个医疗说法”
。
她的要求在一步步降低,姿态也越来越卑微,但那股不肯罢休的韧劲,却透过纸张,扑面而来。
苏晨可以想象,这是一个怎样顽强的女人。
在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和遗忘的时候,只有她,还在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一次次地叩击着这扇紧闭的大门。
然而,从九四年夏天开始,秦秀娥的信,突然中断了。
苏晨将档案盒翻到了底,找到了最后一封署着“秦秀娥”
名字的信。
这封信只有薄薄的一页,用的纸张也和之前不同,是一张粗糙的黄纸。
上面的字迹更是潦草凌乱,仿佛是在极度激动和悲痛的状态下写成的。
“我不告了。”
信的开头只有这四个字。
“你们赢了。
你们把所有人都逼走了,把嘴都堵上了,现在,你们又带走了我的根。
我儿子没了,我也没什么可争的了。
这世道,没我们穷人的活路。
我认命了。”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只有一张用胶水胡乱贴在信纸上的、已经褪色黄的一寸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十岁左右,穿着一件海魂衫,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苏晨的目光凝固在这张照片上。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照片的瞬间,一股阴冷、霸道、不容置疑的强大气息,顺着他的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