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孙尚香所说的,正是他自己一直以来所标榜和信奉的。
他可以不在乎曹操怎么看,不在乎袁绍怎么想,但他不能不在乎“天下人心”
,不能不在乎“英雄信服”
。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
我的计策,巧妙地为他绕过了“仁义”
与“现实”
的矛盾,让他以为可以两全其美。
但现在,孙尚香却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那层遮羞布狠狠地撕了下来,逼着他去直面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他的“仁义”
,究竟是自内心的准则,还是一个可以为了利益而灵活变通的招牌?
议事厅内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甚至可以说是冰冷。
糜竺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他知道,此刻再谈钱粮兵马,无异于火上浇油。
简雍和孙乾对视一眼,皆是满脸苦笑,他们也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这个地步。
张飞气得须戟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非关羽那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恐怕早已冲上去跟孙尚香“理论”
一番了。
关羽的手很稳,他依旧坐在那里,身形不动如山。
他看着孙尚香,那双丹凤眼中,第一次没有了轻视,反而透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他或许不赞同孙尚香的无礼,但他绝对理解她话语中那份对“义”
的坚守。
因为,那也是他自己的坚守。
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
我能感觉到,刘备那求助的目光,再一次投了过来,只是这一次,里面多了几分慌乱和催促。
我能感觉到,孙尚香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将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她就是要看我,看我这个在她眼中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神棍”
,如何在这代表着天下大义的质问面前,自圆其说。
我心中再次叹息。
这叫什么事啊。
我好不容易把后院那几尊大神暂时安抚住,想着能在正事上喘口气,结果这前线的议事厅,转眼就变成了后院修罗场的延伸。
而且,眼前这位,比甄姬的幽怨、蔡文姬的内敛、糜环的娇羞,要难对付一万倍。
她是一团火,一团以“正义”
和“荣耀”
为燃料,熊熊燃烧的火。
你不能用水去泼,那只会激起更浓的烟雾,让你狼狈不堪;你也不能用更大的火去压,那只会导致两败俱伤。
对付这样的火,唯一的办法,是釜底抽薪。
我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脸上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恼怒,也没有丝毫被诘问的慌张,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孙姑娘。”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厅内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凝。
“姑娘之言,字字铿锵,充满了江东猛虎的豪情与正气,姜云佩服。”
我先是对着她,郑重地一揖。
这一手,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孙尚香也明显一怔,她准备好了一大堆后续的诘问和驳斥,却没想到迎来的不是反驳,而是一句恭维和一礼。
这让她积蓄起来的满腔怒火,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力,憋得有些难受。
我直起身,看着她那双依旧带着警惕和困惑的眸子,继续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
“姑娘说,我等此举,与趁火打劫的强盗无异。
那么,姜云想请教姑娘一个问题。”
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刘备,扫过关羽,扫过张飞,最后重新回到孙尚-尚香的脸上,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何为仁义?”
这个问题,问得孙尚香又是一愣。
“仁义自然是……”
她下意识地就要回答,却被我抬手打断了。
“姑娘先别急着回答。”
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在姑娘看来,我江东以诚待人,不夺降将之兵,是为仁义。
那么,我们收留走投无路的残兵,给他们衣食,让他们免于饿死或沦为盗匪,算不算仁义?”
“这……”
孙尚香语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