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那句嘶吼,像一把淬了毒的铁刷,狠狠刮过小镇寂静的夜空,留下令人耳膜刺痛的余音。
“射成刺猬!”
这四个字带着病态的快感,在街道上空盘旋,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姜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彻底宕机了。
他感觉自己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又异常迟钝。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几十名亲兵整齐划一地摘下背上硬弓时,弓身与甲叶摩擦出的“唰唰”
声。
他能听到弓弦被瞬间拉满,出连成一片、“嗡嗡”
声,仿佛有一群巨大的杀人蜂正在他耳边振翅。
他还听到了周围门窗被“砰砰”
关死的闷响,听到了躲在暗处的百姓们倒吸凉气的声音,甚至听到了身边甄宓那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
可除了这些声音,世界又好像彻底安静了。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放慢。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些在昏黄灯笼光线下,闪烁着幽冷光泽的三角形箭头。
每一个箭头都像一只睁开的、毫无感情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他这具鲜活的、温热的、还想多活几天的身体。
他看见了那些拉开弓弦的士兵。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怜悯,也无快意,只有一种长期训练下形成的、绝对服从的麻木。
在他们眼中,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被将军手指点中的目标,一个即将被射穿的靶子。
他还看见了高坐于马背之上的袁熙。
那张英俊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与嫉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赤红,死死地锁定着姜云,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他正在享受这一刻,享受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享受将“情敌”
碾碎在脚下的快感。
一切,都像一幅凝固的、荒诞的画。
而他,就是这幅画的中心,那个唯一要被毁灭的丑角。
“不是……这剧本不对啊……”
姜云的内心,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哀嚎。
穿越过来还没几天,好不容易从山里逃出来,连一顿饱饭都还没吃上,就要以这种“万箭穿心”
的猎奇方式退场了吗?这死法也太行为艺术了。
他甚至还有闲心吐槽袁熙的用词——刺猬?大哥,咱能有点创意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经典的形容词。
可吐槽归吐槽,那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寒意,却是无比真实。
死亡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从四面八方将他笼罩,让他动弹不得。
他的手脚冰凉,肌肉僵硬得像石头,连转动一下眼珠都觉得费力。
他想跑。
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牢牢地钉在原地。
往哪儿跑?身后是墙,左右是堵死了巷口的士兵,前面……前面是几十支已经瞄准他胸口的箭。
这是一个死局。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甄宓。
少女的脸在灯火下白得像纸,那双总是像清泉般澄澈的眸子里,此刻也盛满了惊恐。
但与纯粹的恐惧不同,在那恐惧的深处,姜云还看到了一丝别的东西。
是愧疚,是决绝,还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近乎疯狂的执拗。
她握着他手腕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那力道很大,传来阵阵痛感,却也成了此刻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真实触感。
“误会……这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啊……”
姜云在心里对着漫天神佛祈祷。
他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嘴馋,为什么要进这个小镇。
如果绕道而行,在山里多啃几天树皮,是不是就能避开这杀身之祸?
他也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拉着甄宓的手。
如果刚才离她三尺远,是不是就不会刺激到这位醋意大的袁二公子?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袁熙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他不想再欣赏姜云那副惊恐无措的表情。
他只想看到鲜血,看到这个玷污了他珍宝的男人,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
他举起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