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动作都需合乎规矩,连柳枝的拂拭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她心中那点关于家中小湖丶关于自由嬉戏的回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沉入这宏大庄重的宫廷礼仪之下。
祓禊礼毕,帝后升座御幄。
内侍们如流水般奉上应节的春盘:嫩绿的水芹丶鲜脆的春笋丶香软的艾草青团丶精巧的桃花糕丶杏花酥……更有应景的「曲水流觞」之戏,虽因场地限制不能完全效仿古意,但亦在平台一侧设了蜿蜒的微型水渠,以玉杯盛着御酒,随水流缓缓而下,停驻在谁面前,谁便要吟诗助兴。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
然而,当那熟悉的旋律和乐器声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孙才人捧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僵。
她抬眼望去,只见稍远处,一群身着统一制式藕荷色宫装的女乐正垂演奏。
她们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应景的杏花或玉兰,指法娴熟地拨弄着琵琶丶箜篌,吹奏着笙箫笛管。
乐声清越,本该是春日雅趣的点缀,却像一根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孙才人极力封存的记忆深处。
那整齐划一的姿态,那低眉敛目的神情,那精妙却仿佛失去灵魂的技法……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瞬间回到了那段在教坊司里如同精致玩物般被调教丶被展示的日子。
那里的空气也弥漫着脂粉香和乐器松香,那里的目光也充满了审视与估价,那里的一举一动同样被规矩束缚得如同提线木偶。
那悠扬的乐声不再是享受,而是将她重新拖回泥沼的锁链。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喉头紧,连忙垂下头,死死盯着自己膝上斗篷的缠枝莲纹,仿佛要将那繁复的图案刻进心里,才能勉强压下翻涌而上的丶带着屈辱和恐惧的苦涩。
这时孙巧稚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向她投来,她迎着而去,是邓修翼那古井无波的眼神。
孙巧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仿佛在对他说,我没事。
那一刻,她从邓修翼的眼神中读出一丝怜悯和担心。
一时间,她竟想落泪,她生生忍着,眼眶中尽是酸涩。
就在这时,良妃那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陛下,」含笑望向皇帝,眼波流转间,似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孙才人,「今日上巳宴乐,丝竹盈耳,自是雅致。
只是臣妾忽而想起,去岁选秀时,宫中便传说新入宫的孙妹妹『擅古琴』。
当时臣妾便记下了,一直想着若能亲耳聆听,必是一桩雅事。
今日春光正好,陛下与皇后娘娘亦在,不知臣妾等是否有此耳福,请孙妹妹一展绝技,为这春宴再添一分清韵?」
此言一出,御幄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几位妃嫔的目光立刻聚焦到孙才人身上。
孙巧稚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良妃带着鼓励的眼神,只是这个眼神之外还有一丝其他的内容。
她转过目光,看到了淑妃似笑非笑的脸,还有旁边贵妃眼中的探究。
孙巧稚再看向皇后,皇后正在端茶,眼神被彻底掩住。
她不敢去看皇帝,因为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擅古琴」,只是当时她为了自己脱颖而出,刻意表现出来的。
这「擅古琴」的背后是她那段不堪的经历,是整个英国公府的血,是她和妹妹李云苏相依为命的日子。
可此刻,良妃轻描淡写地提起,却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恐惧丶最想埋葬的隐秘!
那在教坊司被严格调教丶被迫为各色人等演奏取乐的屈辱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御座之上,绍绪帝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良妃那张妆容得体的脸,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丶不易察觉的恶意。
良妃此举,绝非单纯为了欣赏琴艺。
她是在试探,试探皇帝对这位新晋才人的态度。
皇帝心中涌起一阵清晰的不快。
这丝不快,既因良妃的刻意刁难失了妃位的宽和体面,更因她这举动是在试探他,就因为他现在只有太子可以选了吗?
绍绪帝的目光在孙巧稚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她几乎摇摇欲坠却又强自支撑的模样。
他承认,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