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块细细地耙开、耙松。
阳光落在他布满皱纹、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落在他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着耙柄的、布满老茧的手上。
这幅在喧嚣工地旁显得格外宁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农耕画面,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周平安的记忆深处激起了涟漪。
军校高材生、记忆冠军、穿越者……这些身份叠加,让他精通格斗、器械、权谋,甚至能默画出复杂的排水系统图。
然而,对于脚下这片哺育了华夏文明数千年的土地,对于那深入骨髓的农耕时序,他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愧疚。
他记得前世课本上似乎有“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的农谚,但具体到眼前这片土地,这惊蛰刚过的时节,为何就有老人在田间劳作?
周平安停下了脚步,墨离也随之驻足,清冷的目光也落在那位老人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周平安走了过去,尽量放轻脚步,语气温和地开口:“老人家,忙着呢?”
老者闻声,有些吃力地直起腰,眯缝着眼看向来人。
看清是周平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局促,连忙放下铁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就要行礼:“周……周青天……”
“老人家不必多礼!”
周平安赶紧上前一步,虚扶住他,顺势也蹲了下来,目光落在那被耙得松软湿润的泥土上,带着真诚的疑惑。
“我就是好奇,看您老在耙地,这才正月末,惊蛰刚过没几天吧?离清明还早着呢,您这就开始准备种地了?是不是我记错了节气?种地不都是清明前后吗?”
周平安问得很认真,甚至带着点学生向老师请教般的诚恳,丝毫没有县令的架子。
老者显然没料到“周青天”
会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布满皱纹的脸上舒展开一个朴实又带着点自豪的笑容,露出了豁牙:
“哎哟,我的青天大人呐!
您管着全县那么多大事,哪里记得清这些土里刨食的老黄历哟!”
他摆摆手,指着脚下被耙松的土地,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您说的‘清明前后,种瓜点豆’,那是对哩!
可那种是下种!
眼下这惊蛰刚过,老话说得好哇——‘惊蛰不耙地,好比蒸馍走了气’!”
“蒸馍走了气?”
周平安重复了一句,这生动又带着生活气息的比喻让他感到新奇。
“对喽!”
老人用力点头,弯腰抓起一把被耙得细碎松软的泥土,在掌心摊开。
那泥土带着湿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肥沃的深褐色。
“您瞧这地,冻了一冬天,邦邦硬,里面的水汽都闷着呢!
惊蛰雷一响,阳气升腾,地气儿就开始动了。
这时候,就得赶紧把这冻土耙开、耙松!”
他用粗糙的手指捻着松软的土粒,“把土坷垃打碎,让这地皮儿透透气儿!
这样啊,地底下的水汽才不容易顺着裂缝跑掉,都攒在松土里,养着地气儿!
这叫‘保墒’!”
“等过些日子,日头再暖些,雨水再透些,下种的时候,这地才暄腾,种子扎下去才舒坦,苗儿才长得旺!”
老人打开了话匣子,如同抚摸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摩挲着掌心的泥土,继续絮叨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智慧:
“过了惊蛰,耙完地,就该拾掇拾掇农具,沤沤肥。
等到春分前后,地温上来了,就能点种耐寒的豌豆、蚕豆了。”
“再往后,清明谷雨,才是种麦子、高粱、谷子这些大庄稼,还有瓜啊豆啊菜籽儿的时候。”
“夏至前后种玉米、红薯……秋分寒露收庄稼,霜降前后得把冬小麦种下去,一年四季,老天爷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咱庄稼人,就是跟着节气走,伺候好这地,它就不亏待咱这张嘴!”
老人朴实无华的话语,却如同惊蛰后的第一声春雷,在周平安心中轰然炸响!
周平安看着老人掌中那捧在阳光下仿佛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泥土,看着老人脸上那被岁月深刻、却因讲述农事而焕出光彩的皱纹。
再回头望向远处那片正在轰鸣中崛起的、由水泥钢铁构成的崭新“筋骨”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动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
墨家改良的夯土技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