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城的风雪似乎也吹进了大昭帝都的宫墙。
紫宸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压抑与冰冷。
龙案后,萧彻身着玄色常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积压的沉郁与眼底深藏的疲惫,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无形的阴影之中。
他正批阅着北境送来的加急军报,朱笔悬停,迟迟未能落下。
奏报上详细记录了北狄王庭“神女”
阿史那云珠近期的动向:整合部落、推广牧草、训练亲卫……每一项都透露出不寻常的野心。
林牧野的分析奏章附在最后,力陈此时不宜再动大规模攻势,应以固守和分化为主。
萧彻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林牧野是对的。
连月的报复性出击,虽然让北狄几个跳梁小丑付出了代价,但也让大昭的铁骑人困马乏,边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他是一国之君,肩上扛着万民福祉,再深的痛楚与暴怒,也必须被理智压回胸腔,淬炼成更冰冷的决断。
可每当夜深人静,那张清绝脱俗、带着浅笑或嗔怒的脸庞浮现在眼前,那蚀骨的思念与焚心的自责便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
他的清晏,他的宸君,如今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是否受尽苦楚?每一个未知的念头都足以将他逼疯。
他只能将所有的痛与狂,都倾注在朝堂与战场上,用繁重的政务和边境的血与火来麻痹自己。
“陛下,镇国将军林牧野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内侍总管王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在殿门外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萧彻眉头微蹙。
林牧野刚从定北城回来述职不久,若非天塌地陷之事,绝不会此时擅闯宫禁。
他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声道:“宣。”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林牧野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喜悦的激动,与平日里的沉稳持重大相径庭。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被油布包裹的细小物件,指节用力到白。
“臣林牧野,叩见陛下!”
林牧野撩袍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免礼。
林将军,何事如此惊慌?”
萧彻放下朱笔,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牧野身上,也落在他紧握的手上。
林牧野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交织着狂喜、忧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起身,而是膝行两步,将手中的油布包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激动而哽咽:“陛下!
天佑大昭!
宸君娘娘……有消息了!”
“什么?!”
萧彻霍然站起!
宽大的衣袖带翻了龙案上的砚台,浓黑的墨汁泼洒在明黄的奏章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但他浑然未觉,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在瞬间被林牧野那句话攫住!
他身形一晃,几乎是瞬移般来到林牧野面前,一把夺过那个油布包!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粗暴地撕开油布,里面那卷薄如蝉翼、却仿佛重逾千钧的羊皮纸暴露在眼前。
当那刻入骨髓、魂牵梦萦的清隽字迹映入眼帘的刹那,萧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如同被九天惊雷劈中!
他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紫宸殿内落针可闻,只有萧彻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他死死攥着羊皮纸、骨节出咯咯声响的声音。
他的目光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过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仿佛要透过这薄薄的纸张,触摸到书写它的人。
“我的清晏,他没事……他没事……”
萧彻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些字眼。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心防!
那支撑了他两个月的、名为“责任”
与“暴怒”
的冰冷外壳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早已被思念和担忧煎熬得千疮百孔的血肉之躯!
他还活着!
他的清晏还活着!
就在北狄王庭!
虽然化名沈言,装成哑奴,处境“危机四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