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像针。
有人把脚收了回去,有人狠狠向前一跨,把伞掀出一道皱。
人群里忽然传来几声零碎的笑。
不知谁起头,摊贩们很快把这个场面演成了半出闹戏:
卖铁器的用扳手敲边,敲出“咚咚”
两声,唱道:“不决定,人就变扁——”
;
卖香料的往空中一抛,桂皮和小茴香在阳光里转着圈落下;
卖布的把彩条抛成虹,说:“决定不等同于正确,但不决定就等同于别人替你正确。”
笑声里,脚步往外走的“胆”
涨了一点。
荒诞,但好使。
——人性偶尔是被好笑救出来的。
假守门人当然不肯善罢。
他们换了招:把“条款布”
从怀里拽出来,像舞龙一样铺成一条白带,挡在金光与蓝线之间。
条款字密密匝匝,一条接一条,把“走”
拆解成千百个“先……再……”
——
先评估、再预约;先培训、再适应;先签署、再试用;先缴清、再考虑。
字像牙。
咬得人心软。
苏离没有硬撕。
她绕到白带边上,低头把地看了一圈,选了个最不起眼的石缝,敲了敲地:
【借地签名】
她抬眼看向人群:“要走的、要回的、要等的,都可以在地上签。
签名只有一条:用脚签。
签完,条款布才有资格跟你说话。”
第一双脚落下去的是修伞老人。
他把鞋尖在石缝里一磕,磕出一道不太直的划痕:“老头子姓董,这一步,董某的。”
第二个是卖糖葫芦的,鞋印歪歪扭扭,蘸了糖:“我叫轱辘,甜一点再走。”
第三个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她把孩童抱高,让孩子的小鞋在“回身位-二号”
上印了一下:“还小,但这一步也算他的——我不替他签,他自己签。”
脚印越印越多,条款布像不合适的裤腰,被签名撑大了,字没那么紧。
假守门人按住布边,笑容里第一次露出了不耐。
【借地签名:有效】
【条款密度:降低】
【群众恐惧:缓解】
这时,屋外的那道蓝线屋檐重新亮了一下。
它像是在对苏离“点头”
,又像在说:“这边也有人。”
蓝线后方,有一个与她迄今见过的任何结构都不同的场域:
它的边不规整,像被许多不同的手缝过;
它的地不是一色,暗处是石砾,亮处是木板,再过去还有水面;
最奇特的是,它的规则不是写在墙上,而是挂在每个人的腰间,像一枚小小的牌。
有人走过来,轻轻把牌翻给她看:
【三地原则:脚下之地、说话之地、回身之地,缺一不谈】
——和她的“地”
很像,但并不一样;
她写在墙,他们挂在身;
她是“零代词会话”
,他们是“多地对位”
。
另一个去中心化屋檐,在向她打招呼。
蓝线场域里,一个瘦高的青年抬起下巴,示意她:“愿意互不吞并,交换‘守地法’吗?”
苏离没有急着应。
她知道,这一步一旦踩错,不只会把自己屋里的人送成对方的数据,还会让系统顺藤摸瓜,把“多屋檐网”
一锅端。
她在屋檐协议里写下四个字:“先小后大”
。
然后挪开半步,让开金光,只放一条窄窄的缝——一人宽。
【试行互通:单人、单事、单次】
【互不吞并:双方不得在对方地名上加前缀】
【互为第三证:只证“不说谎”
,不证“对或错”
】
蓝线那侧的人笑了笑,露出一颗掉了半边釉的门牙:“行。”
第一位试行互通的,竟是油纸伞女子。
她回头朝苏离点头,意思分明:我自己走的,我自己回来。
她踏进蓝线,又在蓝线内也踩了一脚“回身位”
,把“回”
的权利刻在两边。
系统界面像被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出现了一行它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字:
【跨屋檐往返|自述存在|不可归档】
它第一次承认:有一种来回,不属于它的路书。
好消息刚落地,坏消息就从市集另一头撒着花跑来——
假构件摊位换上了新货:“一键复制你的屋檐协议”
。
摊主举着扩音器,笑得眉眼弯成两条月牙:“正版协议太贵?我们有相似款!
四项规则,九折加送‘贴心回头票’!”
这回人群没那么容易晃了??
刚在地上签了名的修伞老人拿扳手敲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