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手腕,一个悬浮的、半透明的幽蓝色光屏瞬间在他面前展开。光屏上密密麻麻地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不断变化的图表。他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划过,调出一份档案。
档案左侧,是一张清晰的全息投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中年男人,面容憔悴,眼神浑浊,脸上刻满了生活的艰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坐在一个堆满废弃电子元件的杂乱工作台前,背景是低矮破旧的棚户区。档案右侧,瀑布般流淌着关于他的冰冷数据:姓名(王振国)、年龄(48)、职业(低级电子垃圾分解员)、社会贡献值(极低)、情绪波动记录(近期频繁出现悲伤、愤怒峰值)……
“目标:王振国,编号Lt-7349。”陆冬雨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监测显示其‘人性污染指数’近期持续超标,对社区‘和谐度’构成潜在风险。任务优先级:高。”
他冰冷的视线转向林晚,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她冰冷的躯壳:
“启动深度扫描协议。潜入目标生活半径,建立全息行为模型。重点评估其‘悲伤’、‘愤怒’、‘无意义感’等污染因子的具体构成、传播路径及潜在破坏力。生成详尽报告,提交清除方案建议。”
【指令接收。深度扫描协议启动。目标锁定:Lt-7349。】冰冷的电子音在林晚意识中自动回应。
不!林晚的意识在机械核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这不是什么任务!这是去窥探一个挣扎求生的可怜人!是把他的痛苦当成冰冷的实验数据来剖析!什么“人性污染”?那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情感!是绝望,是不甘,是活着的证明!
她想抗拒!想关闭扫描!想转身逃离这个冰冷的地方!但她的机械身体,忠实地执行着来自最高权限的指令。幽蓝色的光芒从她眼部扫描阵列深处亮起,如同捕食者锁定了猎物。冰冷的逻辑程序覆盖了她所有属于“林晚”的意志,驱动着她,迈开毫无声息的金属步伐,跟随着陆冬雨设定的导航路径,走向那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金属门。
门外,并非想象中的未来都市奇景。
扑面而来的,是沉闷、污浊、带着金属锈蚀和化学废料腐败味道的空气。天空被厚重、永不消散的灰黄色工业云层死死压着,透不下一丝真正的阳光。巨大的、造型怪异的管道如同钢铁巨蟒,在低矮破败的建筑群上空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和蒸汽泄漏的嘶嘶声。建筑大多是简陋的金属板房和摇摇欲坠的混凝土结构,墙壁上布满了污渍和陈旧的涂鸦,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愤怒轮廓。
地面是坑洼的水泥和裸露的泥地,污水在沟壑里缓慢流淌,泛着诡异的油光。穿着同样洗得发白、样式单调工装的人们,像一群灰蒙蒙的蚂蚁,低着头,脚步沉重而麻木地在狭窄的巷道间穿行。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沉重的生存压力抽干,只剩下被生活驱赶的躯壳。偶尔有穿着崭新制服、佩戴着与陆冬雨制服上相似徽章、神情冷漠的巡逻员走过,人群会下意识地瑟缩、避让,如同躲避瘟疫。
压抑!死寂!绝望!
这就是2060年?这就是被“净化”后的“和谐”?林晚的视觉传感器忠实地记录着一切,冰冷的机械核心却因这巨大反差而剧烈震荡。这哪里是未来?这分明是人性被彻底抽干后留下的、巨大而冰冷的坟墓!
导航光标在视野中闪烁,指向棚户区深处一条更狭窄、更阴暗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营养膏加热后的怪异甜腥味和垃圾腐败的酸臭。
目标:王振国的“家”。
林晚无声地站在那扇锈迹斑斑、布满油污的铁皮门外。她的扫描阵列早已穿透了薄薄的金属和墙壁。屋内景象清晰地投射在她的意识核心中——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堆满了从垃圾场捡来的废弃电路板和金属元件。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张充当工作台的破木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个用废弃零件拼凑起来的、光线昏暗且不断闪烁的小台灯。
王振国佝偻着背,坐在那张破木桌前。昏黄闪烁的光线下,他的侧影显得异常瘦削和苍老。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正无比笨拙、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试图将几根细小的、不同颜色的导线,缠绕在一个小小的、早已过时的塑料音乐盒上。
扫描数据流瀑布般在林晚的视野边缘滚动:
【目标体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