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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附近有座抱犊山,抱犊山下有座灵峰寺。
灵峰寺的主殿外,十几名兰陵王府的卫兵把守在周围,此时尚不知晓自家王爷的死讯。
崔道长迈着方步在满是檀香气息的偏殿之中端详着镶金嵌玉的佛像,忍不住好奇地不时朝人声鼎沸的正殿方向看去。
“阿弥陀佛……”偏殿之中除了崔道长只有一老一小两位禅师,崔道长进得偏殿之时便发现,与正殿那些手持九环锡杖,身穿多宝袈裟的高僧相比,这一老一小两位禅师的衣着是如此的朴素。
“无量天尊……”崔道长听老禅师口打佛偈,立即低声道:“大师有何赐教?”
“呵呵呵……”老禅师慈眉善目,轻声道:“赐教不敢当,道长可是好奇正殿的法事么?”
“这……”崔道长快速扫了一眼,“比起正殿的法事,贫道更好奇为何贵宝刹香火鼎盛如此,您二位高僧却穿着如此简朴。”
“哼!……”原本闭目诵经的年轻禅师闻言,忍不住双眉倒竖冷哼一声,倒是让一旁的崔道长吃了一惊。
“这位禅师好精深的内力。”崔道长看着在这位年轻禅师一哼之下摇曳不停的佛前烛火,不禁心中暗自赞叹道。
“呵呵……戒嗔,戒嗔。”老禅师随手拿起戒尺,在年轻禅师头顶轻敲了两下,年轻禅师则是恭敬受罚。
“佛在心里,不在殿里,镶金嵌玉,终是木塑泥胎,锦绣加身,难扫心中埃尘。”老禅师声音空灵,不知是在回答崔道长,还是在点拨弟子。
“大师好禅机。”崔道长淡笑道。
“呵呵呵……”老禅师随意摆摆手,“什么禅机……说白了就是老和尚我拙于俗务,不擅经营,没有师弟们会安慰各位施主罢了。”
“什么安慰?师父你还真会给他们脸上贴金!”小禅师按耐不住终是站起身来大声道,所幸与他的声音相比,正殿法事的诵经之声更加夺人视听。
“呵呵呵……”老禅师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笑着递给崔道长一个眼神,仿佛再说:我这徒弟一直是这个德性。
崔道长见小禅师忍不住要发牢骚,不动声色地替他掩上了偏殿的殿门。
“诵经礼佛心不在焉,天天就琢磨兰陵城哪个大户家里太爷过寿,哪个高官家的夫人出殡!鸠摩罗什大师译的《维摩诘经》背不下来,酒店老板家的少爷哪天办百日宴可是如数家珍!还有,平日里口口声声说佛家普度众生,那怎么豪绅贵胄一来,就把平民百姓家的善男信女赶出大殿?佛度有缘人,是说有钱人才跟我佛有缘吗!”
小禅师声若洪钟,义正言辞振聋发聩,一番话回荡在殿内,似乎连佛像都微微颤抖。
“这……”崔道长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也就与向天歌差不多年纪的小禅师,说话竟然会如此直白,自己一个游方至此的道士,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呵呵呵……道长见笑。”老禅师手捻佛珠淡笑道。
“师父!弟子不懂!”小禅师双手合十跪在老禅师面前,两道粗眉一高一低地拧在一起,愤愤道。
“阿弥陀佛,师父何时要你懂了?”老禅师依旧和颜悦色地看着弟子,淡笑道。
“我不懂,请师父教我。”小禅师执着道。
“为师教不了你……”老禅师拄着戒尺站起身来,“修行一途本就坎坷多难,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佛缘,五眼六通各有各的法门,我没办法让你走我的路,你也参不来我的禅,就好比在这灵峰寺中,我所见的乃是人间烟火,喜怒哀乐,可是在你眼里,这三重大殿供奉的却尽是贪嗔痴。”
老禅师一番点拨不但说得小禅师灵台方寸如拨云见日,也对一旁的崔道长有所触动。
“那……那弟子该如何?”小禅师此时眼底的嗔怒已经完全褪去,恭声问道。
“哎……怎么就不开窍呢……”老禅师挠了挠头上的戒疤笑道:“都跟你说了,坐禅这条路不适合你,那你说你该如何?”
“我……”小禅师一怔。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崔道长突然开口道。
“道长好悟性。”老禅师会心一笑,轻声道。
“大师好心性。”崔道长淡笑道。
“师父……您要赶我走?”小禅师显得有些无措,颤声道。
“阿弥陀佛……你若非要这么理解那也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