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余韵尚在镇国将军府内萦绕,金箔朱砂的诏书还供在正堂香案之上,沈澄葭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中完全回神,便有内侍匆匆来报,声音带着宫里人特有的恭谨与急促:
“启禀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凤驾正往府中来,说是……来探望义妹。”
沈澄葭心下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立刻起身:“快,开中门,准备香案,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一时间,府中仆役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不多时,皇后的仪仗便到了府门外。
黄皇后并未摆出全副銮驾,只带着一队精干侍卫和贴身宫人,身着常服,却依旧难掩一国之后的雍容气度。
她在侍女云岫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府中。
沈澄葭领着府中女眷,依礼跪迎:“臣女沈澄葭,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妹妹快请起。”
黄皇后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昵,她亲自虚扶了一下,“如今你已是陛下的义妹,大胤的公主,与本宫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两人移步花厅,侍女奉上香茗后,便被黄皇后以眼神屏退,只留下云岫在门口守着。
“恭喜妹妹了。”
黄皇后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目光含笑地看着沈澄葭,“陛下认你为义妹,这可是天大的恩典。
想来不久,宗正寺与礼部的人便会登门,与你商议册封典礼的仪制,还有公主府的选址。
妹妹如今是皇家的人了。”
沈澄葭微微垂,姿态恭顺:“蒙陛下与娘娘厚爱,澄葭愧不敢当。”
“本宫原还以为,妹妹这般品貌才情,今年选秀是要进宫来与本宫作伴的。”
黄皇后语气轻柔,似是无心之语,目光却若有实质地落在沈澄葭脸上,“如今封了公主也好,虽不住在宫中,但日后妹妹亦可常入宫走动,陪本宫说说话。”
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意味:“妹妹是聪明人,当知陛下虽准了沈世子的请辞,又认了你为义妹,全了沈家的体面与妹妹的心愿,但这帝王心术,深如瀚海。”
她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瓷杯边缘,“陛下对沈家……终究是存了几分考量。
表面上是让沈世子留京,给了个兵部的闲职,可武选清吏司,掌北疆武官考绩、乃至日后武举选拔,这其中的关窍,妹妹细想便知。
更遑论,还赐下了‘镇国侯’这般显赫的爵位,世袭罔替。”
黄皇后抬起眼,眸中神色复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自然是无上荣光。
可妹妹需知,花无百日红,月有阴晴圆缺。
这盛极之时,也当时时思虑周全才是。”
沈澄葭心中微动,知道皇后此言绝非泛泛的关心。
她凝神静听。
“听闻,沈家那支能通四方、聚财无数的商队,如今是握在妹妹手中?”
黄皇后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不等沈澄葭回答,便继续道,“妹妹,有些东西,未必是交出去,就能换得全然安心的。
水至清则无鱼。
若沈家真的一点价值、一点依仗都不剩了,即便顶着这‘义成公主’的尊号,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又能保得几时安稳?”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澄葭:“本宫瞧着,玉泉山的上清观,倒是个清静修行、颐养性情的好去处。
妹妹若是在册封后,能去那里静修一段时日,一来可让陛下知晓沈家无意借儿女姻亲结交朝臣,二来,也显得沈家谦冲自守。
陛下如今,需要的正是这般懂得进退、安分守己的纯臣。”
沈澄葭从皇后这番看似关怀、实则警示与指引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这位中宫皇后,似乎与陛下并非全然同心。
她沉吟片刻,决定不再完全被动,轻声问道:“皇后娘娘今日所言,句句金玉,澄葭感激不尽。
只是……澄葭愚钝,不知娘娘为何如此回护沈家?”
黄皇后闻言,脸上那抹完美的、属于皇后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寞。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帮沈家,又何尝不是在帮本宫自己?”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本宫……膝下犹虚。
即便有父亲在朝贵为太傅,可这大胤江山,不能没有皇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