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伟啊……”
谭立言声音沉厚:“官场如山水,有峰必有谷。你现在觉得是跌落,焉知不是被命运推到了最重要的岩层上?”
谭立言起身从书架抽出一本《资治通鉴》,翻到折角的一页:“司马光写‘汉之所以有天下,大抵皆信之功也’。你可知刘邦一生败过多少次?
彭城之败、荥阳之围、白登之耻……每败一次,他的格局就大一分。为什么?因为他学会了在失败里看清真正的大势。”
史江伟的背脊不知不觉挺直了。
其实在来之前,史江伟想到了很多。
他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失败,骨子里面一股傲气,让他不愿意承认天水市主政期间存在的错误。
史江伟想要说的有很多,例如李默这个罪魁祸首如何的不服管,市府班子怎样的勾心斗角……
借口实在是太多了,然而这些借口都没有用上。
老师用这种方法劝导自己,已经给足了面子。
史江伟不能再昧着良心提借口。
谭老口吻轻缓:“不要把眼睛盯在具体的人事任命上。”
他的重音落在“具体”二字:“要站在历史维度看个人荣辱。范仲淹三起三落,每‘落’一次,他的《岳阳楼记》就厚一分。王阳明龙场驿丞,算是跌到谷底了吧?却正是在那里悟出‘知行合一’。”
谭立言突然用天水市的方言:“伢子,记得夯土谣怎么唱吗?”
史江伟眼眶微热,轻声应和:“夯土要实哟,一步一哼……抬得高,摔得重,地基才稳当……”
谭立言手掌轻拍膝盖:“现在就是你人生的夯土期。组织上任用干部,既要看顺境里的作为,更要看逆境中的定力。这个‘看’字,看的不是你站得多高,而是摔打之后还能不能保持那份初心。”
史江伟张口准备认错。
谭立言却摇了摇头,他说道:“记得你当初在县里面写调研报告的时候,当时我专门进行了评价。那调研报告最后一句,你还记得么?”
史江伟脸上闪过了愧色:“身处沟渠,心向星辰。为民之志,不因位卑而移。”
史江伟缓缓起身,向谭立言鞠躬:“老师,我错了。这些年,我……太过骄傲了。”
谭立言点了点头:“记住,真正的站位不是职务高低,而是格局大小。”
史江伟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说道:“老师,我决定辞去天水市市长职位,听从省里面重新调整。”
让他说出这番话,实在不容易。
可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史江伟才发现,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相反说出之后,反而轻松了起来。
听到史江伟说出这番话,谭立言也笑了笑。
如果史江伟不愿意离开天水,谭立言也不会勉强他的。
到时候,谭立言会想办法为他去周旋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