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海京市的轮廓,像一块浸饱了水的脏抹布,随时准备拧出酸涩的雨。
才下午三点,霓虹却已迫不及待地亮起,在湿漉漉的沥青路面上投下扭曲的光斑,红绿交错,像是城市溃烂的伤口。
令狐烬坐在“蓝调碎片”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白瓷杯细腻的杯沿。
窗外,一辆涂装着“异常管控中心”
徽记的黑色装甲车无声驶过,车顶的全角度探测器缓缓转动,冰冷的红光扫过街角一个正对着垃圾桶喃喃自语、身上不时鼓起肉瘤状凸起的流浪汉。
两名穿着灰色制服的外勤人员快步上前,手中的非致命性约束枪喷射出带着高压电流的网兜。
轻微的噼啪声和短促的嚎叫被咖啡馆内流淌的爵士乐掩盖。
邻座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举着手机,兴奋地对着窗外拍摄,低声议论着“又是哪个倒霉蛋情绪失控了”
、“看这异化程度,没救了吧”
、“快拍,‘异闻站’肯定火”
。
令狐烬收回目光,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咖啡。
苦涩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清醒。
一年了,从第一个“异变体”
在海京市地铁三号线尖叫着融化成一滩蠕动的血肉开始,这个世界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滑向光怪陆离的深渊。
恐慌、适应、麻木,再到如今将“异变”
视为都市传说的一部分,甚至带着猎奇的心态去消费……人类的韧性,或者说惰性,总是乎想象。
他喜欢坐在这里,观察这座在他指尖悄然变质的城市。
就像观察培养皿里菌落的蔓延。
个人终端在腕表上轻轻震动,投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幕。
信息流无声滚动,大部分是异常管控中心内部关于最新异变事件的处理简报。
“城东工业区,‘哭泣天使’影响范围扩大,已导致十七名夜班工人陷入永久性石化昏厥,建议提升收容等级……”
“确认‘血肉工坊’主体已于昨夜被‘火种’第三特别行动队清除,残余污染正在清理……”
“‘幻听者’于地铁网络内再次出现,传播无意义低语,已造成三起自杀事件,追踪中……”
一条条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无数扭曲的生命与破碎的家庭。
令狐烬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如同阅览一份平淡无奇的财务报表。
这些都是他随手播下的种子,有些了芽,有些烂在了土里。
世界的“多样性”
正在增加,这就够了。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一条不起眼的社会新闻上:“着名金融操盘手刘宏业因巨额亏损疑似精神失常,于今日凌晨闯入金鼎大厦顶楼企图跳楼,被警方劝下后目前处于监管状态。
据其亲友透露,刘宏业近期因投资失败负债累累,对金钱执念极深……”
刘宏业。
令狐烬的指尖在光幕上这个名字处停顿了一下。
他记得这个人,在某个财经频道的访谈里,那双眼睛里燃烧着对数字和财富近乎贪婪的火焰,精明,锐利,但也脆弱得像一层薄冰。
而现在,这层冰碎了。
一个对金钱渴望到极致,以至于濒临崩溃的灵魂……多么完美的温床。
他微微阖上眼,精神深处,那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由纯粹“概念”
与“情绪”
交织而成的混沌之源,轻轻波动了一下。
如同钢琴家选定了一个琴键,画家蘸取了一抹特定的颜料。
他捕捉到了那条来自城市另一端,微弱却尖锐的、充满了铜臭与绝望的执念丝线。
然后,他“拨动”
了它。
没有光影效果,没有能量波动。
只是在那个瞬间,咖啡馆的灯光似乎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窗外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分不清是汽车鸣笛还是人类尖叫的杂音。
令狐烬睁开眼,将杯中剩余的冷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依旧,但他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几乎不存在弧度的笑意。
一个名为“财富吞噬者”
的念头,已经如同病毒般植入那个崩溃的灵魂。
他很期待,这枚新的种子,会在这片欲望的沃土上,开出怎样“绚丽”
的花
